牛車在村東頭那方磨盤旁停了下來,周檀打發三娃子回家,自己轉身準備回家。
身後的嬸子們有心想要叫住他說些什麼,但想起方才小哥兒的狠辣手段,還是将話咽了回去。
神情各異的幾人就這麼看着他不急不換往家裡走去。
回去路上還有不知情的大娘見他右手仍揣在衣襟懷中,笑道:“這天兒是冷了,你回頭兒用碎布頭縫條帶子,纏上後就暖和許多。”
周檀知道大娘這是誤會了,也懶得糾正,笑了笑,含糊應下了。
想來用不着明日,他今日在鎮子上的‘輝煌’事迹就會傳遍整個村子,大娘自然就知道緣由了。
直到回到熟悉的小院兒,回屋後關上堂屋門後,他才徹底地松懈了下來。
在已經涼透的炕頭處坐下,他慢吞吞地從衣襟處掏出了兩樣東西。
沉甸甸的錢袋子,和一把上頭還有餘溫的鐵剪子。
也是他的錢和膽。
再次用幹燥的粗布将剪子擦拭好,周檀又重新揣回了懷中的老位置。
上一把剪子由于犧牲得太過悲壯腌臜,慘遭周檀抛棄。這一把還是他上回特地托五牙兒從鎮上捎回來。
周檀下炕端起早上匆忙安置在陶瓦罐裡的辣椒苗,放到炕上看似仔細端詳着,實則思緒早已飄遠了。
今日豆腐生意确實紅火,但在他想到解決地痞流氓的方法之前,還是要謹慎。
他身子确實虛,方才那一剪子就算真讓他下手,他也沒有那個力氣戳進去。
他賣這兩日的豆腐可能已經讓人盯上了,今日能逃脫是僥幸,牛車離得不遠,上頭還坐着同村的人。
若是明日他和三娃子背着筐子,走着山路去鎮上,隻怕還沒有遇上地痞,就要被大幾十斤的豆腐壓倒在半道上。
他覺得是時候啟動另一個計劃——
和村裡人做生意,用黃豆換豆腐和勞力。
這也是為什麼,他今日在牛車上等待時,要和嬸子們那般說。
而吳文也隻是加速他行動的一環因素罷了。
但去瓦子賣豆腐實在是太過賺錢,他一時也舍不下這門生意,所以還是打算先請個保駕護航的打手,賺夠年前修補屋子的工錢。
兩種方式雙管齊下,一起用上。
想清楚日後該怎麼幹,周檀實在受不了身下冰涼的冷炕,起身下炕,出去搬柴燒炕。
剛走出屋,就聽到外頭竟然響起了喜慶日子時才會有的鑼鼓吹打聲。
周檀有些疑惑,抱着手裡的柴火朝院子外頭看過去。
正值晚飯時分,周圍幾戶人家也都被這動靜吸引了過來,端着碗全家出動,聚在村裡一條僅有的平坦泥土路上,齊齊朝着一個方向看得聚精會神,時不時還伸手指點一番。
周檀靠過去,好奇問道:“黃大娘,今日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熱鬧?”
日頭都快下山了,斷然不是村裡嫁娶之類的喜事。
黃大娘看熱鬧看得正唏噓,就被身側忽然傳來的話吓了一跳。
轉頭一看,發現是檀哥兒才舒了口氣,“檀哥兒你走路怎麼沒聲。”
話一說出口,黃大娘神情可疑一頓,似乎在懊惱自己怎麼沒看清楚是誰,話就不經腦子脫口而出。
周檀自然能看出面前這些人一看清是他後,神情立馬就變了,明白這是差不多都知道了方才他的英勇事迹。
他心中不以為意。
實話說,村子裡鄉鄰們也不是全然友善,他是個心狠手辣的哥兒這件事被大家知道不是個壞事,起碼能震懾住某些不懷好意的人。
黃大娘遲遲沒有開口,還是一旁蹲在門檻上扒飯的大全家的瞅見了,熱情地回答了周檀。
“今日可是大日子,大遠和成子竟然活着回來了!”
周檀恍然,這是仗打完了,戰士也陸陸續續放回家鄉了。
大全家的二兒媳婦也忍不住順着她娘的話感慨,“誰能想到去了北邊這麼多年,竟然還能回來,也真是福大命大。
“大遠家的和成子老娘也算是熬到頭了,以後都有福享了。”
有了話頭,黃大娘也不磕巴了,眉飛色舞地和大家說着自己探聽來的消息。
“我可聽着成子和裡正說,這次回來的可不止是他和大全,還有王花娘家那個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