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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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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到過半時便緩下來,出了升降機,便進了玉壺樓,玉壺樓狀似盤口白玉壺,通體珠貝貼飾,這升降機從壺口倒灌,就仿佛一股清流直瀉而下。玉壺樓也是個騎樓,二層待客,一樓海風浮泛,甚是涼爽。隻見海南大花梨橫貫南方正位,客位香枝圈椅東西各六把,栲格搭腦,三段隔堂,上段如意紋,中段逐浪圖,下段卧雲紋,精美至極。

陳生一落座便有一行月白袍子的少年伺候茶點,面目嬌嫩,弱柳扶風,一問才知剛滿十八,手上的功夫卻極好,落杯不落聲,起水不起皺,口齒伶俐,端然大方。

“小二少爺,生小姐,二位且慢用,我自前去知會老爺。”

白舅爺樣貌俊秀,仙風道骨,在這長海當風之中襟袂翩翩,别是一番谪仙人姿态。語畢方才踏風而去,羽化而登仙。

生華目送白舅爺遠去,心中不覺腹诽這年月還有人存此等風采,不愧為陳家人。眼下捧了茶盞嗅上一嗅,甘涼逸爽,解暑佳品,入口鮮中帶辛,是取了枳實的口味,落盞回甘,卻是麥門冬的寒涼。麥門冬性微寒,常見滋陰潤肺,卻不似天門冬大寒而壯陽,因此這喝來倒是個十足十的“女人茶”。旁的男子喝了去也就罷了,隻當清涼消夏,偏偏陳靛身殘體累,刀子動的多,底子虛得很,本就常年體寒自汗,這些寒涼的東西半點碰不得。如今生華轉頭看去,果見陳靛捧着盞子滴水未沾。再看桌上那一碟款款正正的雪花涼糕,每塊中間一朵子午蓮,瓣瓣生憐,楚楚動人,刀功可謂世間罕有,隻是就這茶相配,定是個甜口,陳靛自幼不喜。如今一桌琳琅滿目竟沒一個是他能下的去嘴的。陳靛的情況老爺子知道的不比生華少,看來是誠心沒給備上,這便是上來就吃了一記閉門羹。一念及此,生華也沒了胃口,這便放下茶盞。

“你何時得了個白舅爺?”比起這一個個咽不下的,生華倒是更好奇這個取代了自己父親的陳家新總管。

陳靛本來遠眺南海,此時見生華放下茶盞便也把滿當當的一盞茶完璧歸趙。

“‘生白靈觀妙,飛玄隐韻奇。不嫌崇有論,卻愛步虛詞。’生、白二姓自明末清初便累世為陳氏家臣。生者,師庚切,陰陽天三合然獲動出,起也進也。白者,薄陌切,水啟時色,收藏也。這幾百年來,但凡陳氏家主居廟堂者,則生姓持家,而雲遊在野修仙問道,則白姓立事。今天這位管事‘素衣缟服道家流,羽化江湖作白鷗’,自然是白姓。當時丫頭你父親在爺爺身邊時我喚他一聲生伯,聞說白姓久居香港,上一輩人丁稀薄,年近花甲得子一枚,這位雖面目尚青,卻在你我父輩之上,我便該稱呼他為‘舅爺’。”

生華聽來有趣,這數着數着便差了輩兒,大抵也是家系大了,就見怪不怪了。便調笑:“合着,如今我生華成了你陳靛的‘起也進也’了。”

陳靛無奈:“丫頭,你知我是不講究這些的。”

生華掩嘴笑:“看把你急的,你還不如當我個使喚的,反倒能多活些年頭。”

陳靛歎氣搖頭:“謬哉謬哉。”

這時這位白舅爺恰好款進堂上來,向着生華就是一請:“老爺在色暮寒煙亭待客,請生小姐。”

生華聞言正首端詳白舅爺又側首瞧了眼陳靛。二人候茶請一人,這是哪門子道理?卻見陳靛似乎并不稀奇,隻對她點了點頭,目下裡還是副四兩千斤的架勢。生華獲了首肯便起身撫平裙角,向白舅爺垂眸一福:“有勞白舅爺了。”

古有“莫怕秋無伴醉物,水蓮花盡木蓮開”以謂水木芙蓉之時序從容,而今夏至未至、水木芳華的盛景卻深藏在陳家一池恨水之上,水芙蓉娉婷,木芙蓉爛漫,醉享謝芳一世,誰能不恨這湖上碧波?

生華靜立在恨水池畔。自幼受訓于母親,月為神,柳為态,玉為骨,身量雖小,而風韻不減,纖腰盈盈一握,被抹在肋下的一朵七瓣山丹襯得仿佛一累歇在細莖上的芳菡,迎風荷舉,移步生蓮。

恨水上清歌浮泛,辇蓋般大的荷叢裡鑽出一隻月牙輕舟,采蓮的姑娘們面如嬌娥,歌聲清越,着景泰藍短擺斜襟四疊羅裙,頭上束着紫珊瑚金螭半月篦子,當真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白姓向來以色淺為貴,從白舅爺一席素錦到奉茶少年月白中衫再到這景泰藍羅裙的蓮妹妹們,看似無為而治,實則一氣呵成,隻是不似生姓掌情來的經緯分明上下有别,如今月牙小舟落在倚石水榭前,四位蓮娥紛紛向着生華問安:“見過生娘子。”大抵年紀尚青,也不似伺候茶肆的男孩子們訓誡嚴苛,姑娘們福完這禮便左右眼色掩嘴互相戲谑彼此裝模作樣不倫不類的樣子來,生華瞧着可愛,自己在這歲數大概也是這番模樣,隻是不能被父親瞧了去,不然是要挨眼色的。女孩子們天真爛漫,生華便多問了兩句,年方幾何家門何處,都是些自吳地請來的丫頭,也難怪口音生華聽着親近。知道她們口中的“生娘子”并不是自己,不然何來“見過”,生華不便久留,這就放了她們搖船泛波而去。生華記得自己有個姑姑一直随父親、随陳家南下,陳家舉家至英國,這位姑姑就因故留在了香港,爾後便定居于此。如今老爺子回遷香港,怕是這位姑姑也偶來拜會,便有了一個“生娘子”。隻是因是極少露面,不然差了輩分,這些姑娘們也不至于将她二人混淆。

倚石水榭對首有一座四滑門尖頂町屋,四角垂四獸鐘,風起而招,招而不聒,是以啞鐘,謂之“撥雲閣”,是一座書閣。白舅爺攜履下閣來,一雙蟠龍吟水金布履,小耳栩栩,後尾飛凡。水藍羅裙侍女尾随捧出一局小葉紫檀珍籠,再玉柱引枕,後湘妃竹席。那白舅爺手上一把青銅琺琅彩手爐,雙螭耳,象鼻足,镂番蓮紋,飾以祥雲蝙蝠開光,有點睛而飛天之逼真。爐上雲煙缥缈,白舅爺單袖清風,本就玉面道骨,此時竟如同撥雲見月一般神仙下凡來。

“老爺今晨在此戰略珍籠,落了手爐,央我順道帶過去。生小姐久等了。”白舅爺步履依舊從容,落了步子才開口,面露歉意而不失禮數,與生華斂目颔首。

“白舅爺見外了。”生華淺淺一笑便随白舅爺繼續沿恨水池向木芙蓉林深處去。

恨水池也算是一道山海奇觀,高峽出平湖。玉壺樓臨海當風,而出玉壺樓上山一裡不到,轉過山腰便風平浪靜隻餘這一池漣漪蜷在山坳裡,端端圈出這樣一方天地,莫不如是,這老爺子的襯手香爐在這天海長風下,也隻能是個擺設了。

色暮寒煙亭隐逸在漫天漫地的水木芙蓉裡,恨水之眼,風駐雲停是以為亭者也。

“白舅爺且等上一等。”生華落步在亭子十步開外,隻見八角撮天,檐上布竹席,席上縛冰,冰有七,融水,水蓄柱而下,納涼解暑,設計十分精湛。再下花葉窈窕,亭中陳設人影若現,并不分明。

白舅爺面上容色不減,随生華停下來,應了句:“生小姐。”便見生華側首從道旁掐了隻最為标緻的水紅芙蓉下來,将花萼一一收了,請白舅爺起子母蓋,将花萼用香鏟調進香爐裡,又用香夾将這朵富麗木芙蓉鑲在爐上。

“既是‘九心千葉香’,怎能少了這芙蓉花?”說着,那水紅芙蓉瓣瓣蜷曲,很是嬌羞一般,由外而内紅出了血來,甚是奇妙。

白舅爺看着有趣,不由贊道:“一早聞生家小姐蘭心蕙質,而今百聞不如一見哪。”

生華嫣然一笑:“白舅爺謬贊。”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雖不是晚來天欲雪,方知能飲一杯無。

矮金裹腳杌子邊燒着一盞紅泥小爐,時值六月,又在熱帶,頭頂冰戳,腳邊溫爐,不得不說陳家家主也是個性情中人。陳世昌兀自歇在小杌子上,甚是惬意,着右衽直裾紫紗襌衣,結四股金絲繩結,手持木花石鏟,俯身一下一下戳着爐子裡的炭頭,那認真又不緊不慢的模樣,生華歎,這爺孫倆都是一個樣。

紫衫金飾是極難駕馭的配色,若是沒個“豪俊氣如虹”,怕是很難撐得起這富麗深沉的意味,偏偏今天爺孫倆朝暮不照面卻還撞了衫子,陳靛“金章紫服”,無甚俯仰,而老爺子自有一股“曳照春金紫,飛蓋相從”的纨绔堂皇。

“都說‘侄女随姑’,這生家丫頭當真跟生娘子一般,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突突一句,從色暮寒煙亭對面的芙蓉鄉裡冒出來,生華側首才發現,原來亭下花叢裡平平拓了一方流觞曲水,水中小台上設一對官帽椅,正首一張烏木翹頭案,其上筆墨紙硯齊備,當中鎮着一副長卷。

生華一路尾随白舅爺,本停在庭前側首待老爺子,哪成想這蓦地一攪合,白舅爺隻得先開了口:“老爺、謝師爺,生小姐到了。”

被白舅爺換做“謝師爺”的男子生華看着面生,笑意盈盈,又透着狡黠,而今一番看似沒大沒小,卻解了白舅爺适才兩難,老爺子也不惱,放任自流,看來平素裡是極寵此人的。

“來了。”老爺子待白舅爺語畢便将目光投向生華,與陳靛無異,陳氏家主有着一雙十分清冷的眸子。不似陳靛西化的深邃輪廓,老爺子即便年事已高,依舊有着刀劈劍削般凜冽的棱角,想來年輕時也如陳靛一般英朗招人,不怒自威。

生華此前見過老爺子兩次,一次在朝一次在野,奈何哪次都是兵戎相見。十多年來生華總是盼着能被老爺子請進這座陳氏的大宅,十多年後陳老爺子卻被自己的孫子生生推下了權力的皇座。如今等閑變卻故人心,自己以座上賓之姿一路為人侍茶問安引進這陳宅腹地,而陳靛,卻再也進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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