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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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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日下的轎車像雪片一樣紛紛閃耀着飛入大嶼山廣袤的熱帶叢林,生華背靠在後座上劃着手機屏幕斟酌着聯系人列表裡的名字。威利的無理由退出是一劑鑒戒,利士邦的事變得微妙,看來她得多方打聽了。再擡眼山道上便隻餘他們一輛車子了,餘光裡掠過岔道上的路牌:Egret Lake Villa. 第二排則用熒光質感的亮白色給出了警示:Private Drive.

鹭湖宅邸閑卧大嶼山西耳,近天壇大佛而遠鳳凰山巅,有湖一覃彙大嶼山四方福水,環湖以寶蓮禅寺為尊,星落清修禮佛之禅堂客院。西環韶善堂堂主生桓昀幽居于半山,鄰湖經營一家濕地生态邀請制私人藝廊。

生華是從山肩裡入的宅,高牆合院、靜水流深,不飾不造、脫略平疏,碳基以小、矽基以有常,有桃山時代催枯山水的禅定,那是對比老爺子的鳳凰山府苑要收束不少的現代風格宅邸,傍山依水,藏星隐月,小而美的空間才更适合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的靈長類居住。

引路的女孩子眼白幹淨瞳仁水亮而一颦一笑間又淺嘗辄止,不免老成,一路上無微不至、紅爐點雪卻不着一言——那是生姓掌情,不同于白家以色淺為貴、而後司任,生華自小被教導規矩天大,蹑足翼翼、如履薄冰,口舌生是非,嘴巴閉得甚是急緊。

是日西斜,有山間鳥雀飛掠,庭前一汪小葉魚鱗壩無聲惜細流,女孩兒領着生華在水上一擔魚沼飛梁阒行,過工字廳聽書頁沙沙,前方祠堂外、石道左右人頭攢動,一個個面前陳案攤牍,炫目的日光下耀成白花花一片,好似仲春時節山中梨林落英紛飛、撲簌簌吹了一地春雪。

堂院内涼風送爽,呵竹如喃。姨娘們單衣束發,雙手戴着蠶絲手套,低頭将書頁在日光下舒展,尋到黴變處則墊入矽藻片定位,合半打一摞統一送往頭案修理,頭案主修女娘端坐一排,懸小、寸、中、大楷筆一架,蘸朱紅、草本兩液交替點于斑濁處,拭後有專人晾曬。全院洋洋灑灑數十人,各司其事、杳無人言。見人來也不聒噪,擡眼瞧過即是,偶有眼神相碰也颔首奉禮,慎外靜内。生華細瞧,各個低眉有莞,面目甯宓,都是安甯的人。

生華悄立中庭待引路女孩兒覓人問話,心安神泰。庭院裡一方大好晴空,陽光競四溟,敲石安所施?

生華複又迂囿被引至内院,前方焉見一座中式仿古派系融合的六層閣樓,蘇派字畫磚雕脊角翹,徽派青磚小瓦馬頭牆,還有粵人常年旅居南洋帶回來的海派穿堂用以清涼走濕,端方抱廈四水歸堂。兩抱人粗的四根中流砥柱中央盤桓出一繞西洋式的雕花琉璃螺旋金絲楠木雲梯蜿蜒躍升,一尾蒼艾紗衣在周而複始的回旋中彳亍,麒麟竭的粗麻布鞋上揪出一雙青白跟腱,窈窕身段在及踝的紗衣下猶抱琵琶半遮面,但那不是如不勝衣的弱柳扶風,那是美在醉腕雲手,卻是驚在項強腰挺、踩跷入化一般。生華回想起昨日妙手偶得的白舅爺——不,那是較白舅爺更為渾然天成的虛靈頂勁,飒沓如流星。

生華向來是不憚被冠以嘉譽的,然而昨日被謝峻拿來與姑姑作比此時卻隻覺受寵若驚——外看姿色,内看身段,這一眼便知自己是不如了。

“堂主。”

引路的女孩兒立在堂下行古禮,做聲叫住了正款上雲梯的倩影。

“大小姐嚟嘞。”

生華端立在門廳中央,擡首瞧那人迤迤然駐足回眸——旋腰帶頸,根基不移,腰肢在紗衣朦胧下曼妙,身體像弓一般拉開,儀态萬方。

生桓昀用素玉簪绾着顆弛懈的單螺髻,挽臂夾書,垂首莞爾,眉目柔然。須知姑姑生桓昀隻比年近古稀的父親生桓芳小不過三歲,歲月竟幾乎未能在她身上留下半點兒滄桑,除了那雙含情霏微的眸子,隻有那些眼角唇緣怯生的細紋和轉頸間浮表上倏忽而逝的雕琢在亦步亦趨地透露着無稽的時年。也正因如此,生華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地領悟到自己與姑姑之間那不可名狀的神似。她幾乎是駭得打了個冷,這是她平生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得見這位父親的胞妹,她姑侄二人身量相仿、容顔肖似,若是同着裹身旗袍,打遠一瞧真如一對孿生姐妹,也難怪昨日恨水上的蓮妹妹們幹脆混為一談,而那素來眼界非凡的謝峻也要啧啧稱上一奇。

生華驚魂不定,幾近失态,隻好急急颔首叫人:“姑姑。”尾音卻還是落花流水地啞了一撮。

那一撮似把梯上人逗出一抿忍俊,嗔愛地回了一句:“來了呀。”

來了呀——那吳侬軟語在生華耳蝸裡濕漉漉地回蕩,那是十一二歲之前還沒遇見贻誤終生的那個少年的故裡水鄉,情窦未開的少女水淋淋地泡在母親和家裡女娘們的濁音碎語裡,磨包漿的石闆路和泡發的山牆,還有霧成一團煙雨的綽約河坊。母親去世後生華幾乎沒有再回去過那個地方,那鄉音遙遠又素稔,會心的體己裡滲着難愈的隐痍。

“來搞頭呀,搞頭(上來吧)。”生桓昀笑笑講着家鄉話,又帶着點兒姑蘇一帶的嗲,皺紋裡藏着來自長輩的恺悌,示意生華跟她上樓去。她又轉而對那引路女孩兒吩咐了一句:“嗰陣唔早啦,書收咗啦。”

女孩兒回着“系呀”轉身和生華彼此禮貌颔首,疊出了樓。

生華随生桓昀步上雲梯。姑姑的背影在夕照梯欄的娉婷光影裡婀娜,近看才知如老爺子一般潤肩已卸,倒是頗有些“隻是盡黃昏”的怅然若失。可能人心裡最美好的,就是晚一步沒有趕上卻又見到些許殘存的東西。

“那聽聽懂啦(能聽懂麼)?嗯哦呲來久(我出來久),喔不清森嗯的呀(說不好)。”

生華一邊轉梯一邊仰頭對候在梯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姑姑恭謹颔首,表示自己聽得懂姑姑那捉襟見肘但又繪聲繪色的溫存,然後體貼地用普通話寬慰姑姑:“聽得懂一些,不太會講。小時候母親在家裡講,學校裡不講的,出來好些年,許久不聽了。”

“就講吖嘛,”那是樓梯口的狹間,姑姑柔柔牽住生華的手換回普通話,字裡句間卻滿是軟糯糯的廣府入聲,“五六歲話都講不會就和你爸爸一起送到這裡啦,小囡兒的時候和祠堂的大人學講這裡的話,像你這麼大的光景也回去過上海,結果搞得家裡話講的不倫不類。”

生華不覺莞爾。

“你爸爸好的哇?”狹間插過一探塔窗,明洞洞的,照在姑姑笑盈盈的面上,很是明豔。

生華也握住姑姑暖暖幹幹的小手,點點頭:“爸爸回紹興了,有弟弟生平在身邊照顧。他聽說我來這裡,讓我給您帶聲好。”

“噉好噉好。”姑姑笑眯眼,愛不釋手地拉着生華向樓内走去,“你爸爸呀他小氣得很。你還是囡囡兒的時候我見過你的,當時你爸爸在那邊主家,嫂嫂一個人帶着你和你弟弟怪辛苦,我看你歡喜得緊,就說把華兒接來我這裡養一養,他不同意,說子女教養羞家,叨擾他人成何體統,說什麼也不答應。我看嫂嫂也親囡囡得很,不舍得,就未能成行。”

生華垂眸附喝:“教養瑣細、訓誡傷情,怎能煩擾姑姑?”

生桓昀聞言驕矜不忿,步子也不邁了,擰回身大睜着濕哒哒的杏眼軟綿綿地嗔怪:“你呀你呀,點同你爸爸一個口硬?”

生華趕緊好言勸慰,嘴裡說着“見笑”,笑眼裡卻挂着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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