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晚高峰之前,生華回到了酒店。
她下午到附近星光大道後邊的一棟公寓樓中看望中午臨時搬進去的白靈,白靈作為白家按在利士邦梁行董事會裡的主席,在生桓昀發出換股要約之後是沒辦法繼續堂而皇之的住在鹭湖了,塵埃落定之前她隻能先待在白家名下的這間公寓裡帶領即将成立的特委會嚴格履行董事會義務。
陳靛中午被CCU新德裡執行官的臨時會談沒來由地擠掉了午飯時間,他下午還要去見一個過境香港的董事,加上一夜未眠,臨出門就低血糖了,過了飯點兒怕他會吐就隻給他塞了些功能性藥物,取消了後面和威利的晚餐,怕他扛不住她再三叮囑他見過面務必早些回來休息。
她推開房門不見人,以為他還沒回來,換下高跟鞋才聽見沙發上傳來懶洋洋的嗫嚅。
“阿生?”
“是我。”
生華随手将包丢在地上,轉過長沙發。鷹頭手杖滑倒在地,長長一條深色的人影打橫平躺在長沙發上,深藍襯衣,煙灰西褲,腰腹緊緻、身高腿長,兩條修腿繃得展展地長了出去,翹着一雙黑色德比搭在另一頭的扶手上,全須全尾,一表非凡,絲毫看不出來他身體嚴重的殘缺。
雖然看他累得半死怪可憐,生華還是有些想笑——如此不修邊幅放浪形骸躺在那裡的陳靛——不知道傑瑞米瞧見會不會又賴到她頭上?
生華噙着一絲無奈笑意拿掉他擋在眼前遮光的手臂,躬身低頭吻平了他蹙緊的眉心。
“怎麼躺這兒?我扶你起來,咱們去卧室吧,我幫你把腿脫了,躺床上休息。”
陳靛少氣無力地哼哼了一聲,拉住她的手,睜開眼半阖着眼簾笑看着她,眼底兩片淡青,湖藍的眸子濕漉漉的,好像淌着流光溢彩的熾戀。
“不……六點半Jerry過來簽字。我在這兒躺一下就好。”
——陳靛不想坐着輪椅、耷拉着兩條空褲管見外人,他一貫如此。可是現下他實在疲憊,綁着義肢怎麼躺都不會是舒服的。她看他的确辛苦,可又知他脾性,便沒再勸。
“你放心睡會兒吧,我陪着你,幫你看着時間。”
生華從包裡掏出平闆,走到牆邊調弱冷氣關上窗簾,走回陳靛跟前。陳靛的雙臂掙紮着撐起上半身讓生華坐下來,然後借着她的力又倒在她腿上,在她的幫助下打彎假腿、搬過髋部費力地側過身,手臂圈住她纖細的腰肢,像隻慵懶的大貓一樣把臉埋進她溫暖柔軟的肚子裡——他常常這樣睡在她懷裡。
“嗯——想聽你說話……”
悶悶的聲音從她的肚子裡傳來——即便累進了她的肚子,都不忘揩她的油——這是隻要聽睡前故事才會乖乖睡覺的大貓。
生華張了張嘴,終于忍住“從前有座山”,開始輕言輕語地講起流水賬:“我剛才去看白靈,她情緒基本穩定下來了。我建議她同時去請一位她個人的律師向她介紹接下來她自己具體該幹什麼。臨走前謝峻剛到,就和他聊了一些具體情況。利士邦在開曼注冊、姑姑是換股加少量現金,白靈大抵無需考慮因違反忠慎而被起訴,目前就是過會走流程,如果沒有其他人投标的話,等着一步一步簽字和交割,但最好還是要走一下特委會的過場。謝峻大概率會進特委會,本地顧問和法條他會更熟悉一些可以幫到白靈。我現在是有些擔心姑姑那邊……韶善堂成立早,注冊地在這邊,這邊的公司法和韶善堂的股權結構我們都不是很了解,我怕姑姑會因為這個動議而觸到代理人成本的紅線惹上麻煩。她早上對這件事隻字未提,白靈也說姑姑從來沒跟她講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感覺現在不是很方便直接輕易去問她。”生華一邊講一邊理着思路,最後若有所思地補了一句,“我再想想。”
陳靛抱着她暖暖的肚子蹭了蹭,懶得睜眼,微微偏頭給嘴巴漏出條縫,低低地呢喃:“法律咨詢我可以幫你聯系威利……他下午打電話來亡羊補牢,說涉及到最基礎、無關具體主體的問題他可以幫忙酌情回答……He might be helpful on ref her a lawyer …”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漸漸變成迷迷糊糊地支支吾吾……
生華笑着輕輕撥弄着他細軟的短發,直到腿上傳來他均勻的鼻息。生華無聲地歎了口氣,換手拿過平闆開始做她自己的事情。
生華給陳靛算着時間,他差不多有四十分鐘可以用來假寐片刻,之後得趕在傑瑞米過來之前休整一下把晚餐和頓服的藥物吃下。但是陳靛素來淺眠多夢,在她懷裡時而無意識地驚悸蹙眉,時而肩膀内扣卷腹蜷縮——該是夢到了不好的事情吧。
陳靛幾乎沒睡着多久就驚醒了,手心裡一握冷汗。
“還早,再睡會兒。”生華放下平闆,輕撫他的後腦勺輕聲安慰他。
陳靛半阖着眼,睡意朦胧,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