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人的時差尚未完全消失,生華在拂曉中醒來,紫日擠出天際線上的黛青雲山,在青煙曼妙的海灣裡勾勒出浩渺彤波,另一邊窗對面流光溢彩的高樓被映照的宛如一顆橘紫色的玻璃春筍。
一個人的清晨竟意外的不習慣,生華賴在床上查郵件,順便掃了一圈各大平台熱搜,還在搜索引擎上試了下自己和陳靛的名字——對岸的黎明靜悄悄。生華稍感疏松,想了想,周日不睡覺的自己大概比輿論弄潮兒起得都早。于是簡單洗漱換上衣服去附近找ATM,畢竟昨天回大陸得匆忙,沒換現金舉步維艱,最後還是找弟弟生平從微信上給她轉了些現錢。
酒店樓下似乎是商業街,周末大清早全都閉門歇業,生華就近找了自助銀行取了些現金,回去的路上掉下幾滴雨點,緊接着就沒斤沒兩地下起了瓢潑。她趕緊拔腿跑進旁邊的屋檐下躲雨。
屋檐很長,她沿旁邊閉門的商鋪繼續向前走,走到一間唯一開張的鋪面前沒了去路,她無奈,轉頭看到半開的鋪子裡冒出一股熱氣彙聚的水霧袅袅升起——那該是個早點鋪。“咄咄咄”的鋼鏟碰撞的聲響從昏暗的裡間兒傳出來,生華好奇探頭,看到店家雙手各抄一把不鏽鋼鏟在兩揸見方的鋼闆上鋪開乳白的稀漿糊,随後撒上油光水滑的肉沫、雞蛋和蔥花。
“老闆,一個牛肉腸帶走。”一個路人收傘上前來。
生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腸粉。
大雨滂沱,她出門短,沒想着下雨也沒帶傘,一時寸步難行,于是幹脆坐到屋檐下簡陋的折疊桌前,叫份腸粉嘗嘗鮮。
腸粉上桌,生華拍照發給他,附言——Morning。
哪成想他秒回:“Wer?(在哪?)”
生華擡頭茫然看看周圍,又仰起頭看店鋪,奈何這小鋪無名無牌,隻得把自己的定位發了過去。
長長的一條窄窄的屋檐,被清透的雨簾隔出兩個世界。深圳和香港一樣濕熱,半盤腸粉吃下去,生華的手臂上沁出一層黏糊糊的小水珠。屋檐外的世界是喧嚣又寂靜的雨聲,屋檐下,是清晨人迹罕至的街頭巷尾、模模糊糊間鑽出一串拐杖“嗒——嗒——嗒——”拍在雨水中的隐秘悠揚。
那人撐着一把深藍色的長柄傘,木質傘杆,銀白拐頭,黃金的杖尖貼在一雙複古亮面的樂福邊。他停在落雨的檐下,停在她腳邊三級台階之外濕漉漉的石磚人行道上,落入她的餘光。
生華施施然轉頭。
挺拔如松的身姿步上前來,一步一頓地邁上檐前矮階。他其中一條腿似乎難以動彈,總是被腰身拖着前行,另一條腿仿似也不利落,每擡起一步都需要那根拐杖用力地杵在地面上分擔身體大部分的重量,不過區區兩三階,他卻顫顫巍巍走得像個耄耋老朽。
面對陳靛的憑空出現,生華隻覺愕然。
他來到她桌前,眉語目笑,小心翼翼地坐進她對面一把破舊的折疊椅。他沒急着收傘,握傘的手腕一翻,藍色的大傘打橫向外伸起來,傘面上的雨水嘩啦啦抖落一地。
"Hi stranger."
傘内,他輕笑,手臂撐上窄窄的一方桌面,探身過來吻上她的唇。
生華驚呆。
蜻蜓點水,不過須臾。陳靛抿唇回味——她的唇,清甜裡透着一絲鮮鹹,格外美味。
“你怎麼……”生華瞠目結舌。她記得他護照拿去辦陸簽還沒回來。
陳靛收傘,粲然一笑:“簽證回來了。昨天下午回來的。”
生華一臉懷疑。
陳靛沒打算戀戰,目光下移,聚焦到生華面前吃剩的半盤腸粉。
“六點半趕口岸開門通關。沒吃早飯,餓了。”
無語,生華睨了一眼他,目光移開提高音量向鋪子裡:“老闆,加一份雞蛋腸粉。”
聞言,陳靛郁悶,高聳的眉骨委屈地壓下來:“我要和你一樣的——”銳利的目光示意生華的盤子,“有肉和蝦。”
“海鮮、紅肉,都是發物。”生華辭嚴色厲,“什麼時候你腿上不發炎了,什麼時候就讓你吃。”
陳靛撇撇嘴,有點兒賭氣的意思:“Yes, mom.”
兩個人,一把傘。生華挽着他舉傘的手臂,細瘦的肩膀縮在傘下。傘面被他壓得極低,傘骨幾乎蹭到他的頭頂。到酒店,他拄拐的半邊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房門在他背後阖上,生華踢掉鞋子赤腳轉身把他撲到門邊。
他的一側肩膀全濕了,滴滴哒哒地往下淌着雨水,順着他手中的拐杖成股地流向地面,在石材的地磚上聚成一鼓清亮的水泡。濕透的棉麻襯衣變成半透明的質地,成片地貼服在他肌肉起伏的臂膀上,像是蒼白的皮膚上吹皺的一層羸弱的薄紗,立領的頂扣卻還闆闆正正地掩起他的鎖骨窩,仿佛下一秒就要戴回那副銀絲邊眼鏡遮起一雙生冷的藍眼睛。有種錯亂的禁欲氣質。
傘和拐杖濕淋淋地滑到地上,陳靛擡起小臂扶住撲上前來的生華,背後的脊骨卻鈍鈍地撞在門上,生華的重量壓上來,他站不穩,包在髋部的一整個硬邦邦的接受腔隔着褲子粗重地撞向門闆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生華聽到動靜方才恢複一絲清明,有些慌亂地停止唇齒間的噬咬,拉開一些距離有些擔心地看向他。
陳靛的唇卻步步緊逼,他沒回應她的眼神,甚或隻是沉浸其中難以自拔,他目光迷離地追上來,偏頭避開她的鼻尖重新含住她的嘴,鼻子頂到她的顴骨于是又再彎着頸子偏過一些角度,含糊其辭:“沒事……”
雙腿義肢靠在門上形成一個微妙卻牢固的角度,不用扶杖解放了雙手,陳靛膽子大起來,攬上生華的腰讓她緊緊依附在自己身上。
生華一直高高地踮着腳尖,此時吻得上氣不接下氣竟感覺自己體力不支稍稍有些撐不住了。陳靛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力有不逮,小臂發力,一把托起她的臀部将她整個人擡離了地面。
生華配合地兩手環住他的脖子,挂在他高大的軀幹上,手指順着濕透的衣襟遊走過他堅實的臂膀劃上他滾燙的脖頸,最後伸進他濡濕的發絲。她不停吻他,最開始是嘴,咬嘴唇、磕牙齒、舔舌頭,然後親他的臉和胡子,吮吸他的耳垂和喉結。若說從前還礙于他們的秘密關系口下猶疑不留痕迹,如今想到從今天以後秘密不再是秘密,念及此她反而心頭一松,口齒放肆發洩着濃稠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