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禮的動作不由得一頓,腦海之中不知為何想起了那日裡陸惜錦的話——
她說,“其實師尊也不是故意不關心我的,可師尊有了道侶後總要花更多時間陪道侶,哪還能像從前一樣陪着我呢?”
她說,“師兄也許現在不明白,等到師伯以後也有了道侶,師兄也許就能明白了。”
鳳鸢見得一向知禮守禮的鳳珩竟是在行禮之時愣住了,她疑惑地微垂了眼眸,輕聲喚他:“阿珩?”
這是怎麼了?
是出宗門後遇上了什麼事嗎?怎麼連在人前都失禮成了這般模樣。
鳳鸢有些擔憂。
她喚了好幾聲,鳳珩都沒任何反應,這下,連蒼栩和謝無妄都覺得有些反常了。
謝無妄離鳳珩近些,當即便邁步靠近了鳳珩,想替他看看身體。
眼前兩抹糾纏的衣角散開之時,鳳珩方才如夢初醒般反應了過來,不等謝無妄靠近便立即恭敬地繼續執劍行禮:“弟子一時失态,還請師伯、師尊見諒。”
鳳珩不喜人近身一事,莫說是在玄天宗,便是在所有仙門之中,也是出了名的。
謝無妄也是知道的,如今見鳳珩自發退後了半步,倒也沒再繼續靠近,既然是一時失态,想來身體是沒什麼事了。
鳳珩雖說沒什麼事,但這般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即便事後掩飾了,鳳鸢畢竟養育了鳳珩數十載,又怎麼會隐約察覺不出來異常?
因此她也沒了繼續和蒼栩、謝無妄閑聊的心思,三言兩語之後便帶着謝無妄給她的從宗門外帶來的吃食,和鳳珩離開了盡雪殿。
阿珩這孩子,總是喜歡把心事藏着。
謝無妄看着鳳鸢匆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阿鸢倒是把阿珩看得重,不過是魂不守舍了些,竟然就急得不行。”
蒼栩亦凝視着鳳鸢離去的背影:“阿珩是阿鸢膝下唯一的弟子,又一向敬愛阿鸢,阿鸢本該如此。”
“本該如此?”
謝無妄琢磨着這句話,“那你怎麼不坦然接受阿鸢的關切,說一句本該如此,畢竟無論如何,你可是阿鸢的師兄!”
師兄?
鳳鸢的背影消失在盡雪殿外盡頭時,蒼栩方才收回了目光:“我有愧,如何敢以這樣的身份接受阿鸢的關切?”
于阿鸢,他有愧,他隐瞞自己本是男子的事實,甚至借機輕薄了她,這樣的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阿鸢的好。
謝無妄雖是一向知道蒼栩君子,可聽到他這話,卻還是不由得哭笑不得,他都不用想,以蒼枕寒這樣的性子,能對阿鸢愧疚的,無非便是男子身份了。
盡管知道也許不過是徒勞,可他還是試圖點醒他:“蒼枕寒,你知不知道過分的君子其實是一種迂腐!”
他道,“于男女之情上用些小手段從來算不得不君子,隻要把握好度,手段用得好了甚至可以鞏固你們之間的感情!若是一直像你這樣下去,阿鸢永遠都不會知道你的心意,你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着她和别人登鳳凰台嗎?”
連玄微師叔這般的人尚且會算計人心,即便是為了仙門衆生而不得不出手,可無論如何,玄微師叔的确是布局算計了。
枕寒分明是承玄微師叔教導,可怎麼卻除了憐愛蒼生、克己複禮之外,性子和玄微師叔全然不同。
蒼栩明白謝無妄是在怒他不争,也明白于男女之情上用些手段無傷大雅,隻是他如今沒有資格争,他也不想在阿鸢身上用任何手段。
因此,他隻是微笑了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真的沒什麼不好。
阿鸢可以得到她想要的,這就夠了。
他這些年來反反複複地滞留在阿鸢身邊,從來都不是巧合,不過是他潛意識裡的圖謀。
是師尊點醒了他,他既然抱了必死的決心,便不該任由私心蔓延,因此耽誤了阿鸢。
他也該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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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鸢走得并不算快,隻是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鳳珩稍稍落後鳳鸢半步,但一直是緊緊跟着鳳鸢的。
可直到回到知晚殿,鳳珩都沒有主動開口,鳳鸢卻是忍不住了:“還是不打算告訴師父為什麼悶悶不樂嗎?”
論忍功,她實在不及阿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