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夥計摸了摸自己腦袋,腼腆道:“鄉下人,餓了就想吃兩口白面,讓子惠大夫笑話了。方大夫不是說我這病是風寒後秋收勞作太過得的嗎?我爹都快吓死了,再不敢讓我下地,好不容易托了家裡人送到城裡來,如今還進了解庫。他逢年過節還念叨着,病是壞的,方大夫和子惠大夫是好的,治好了病,也改了我的命,有機會了要好好向你們道聲謝。哦對,我聽說了,醫館前陣子起火了……”
他陡然沉默下來,局促不安地看。
“你也看見了,就是這樣,如今也隻好慢慢收拾着。不過還好”,蘇定慧笑了笑,“有你們這些人記着,燒了總能再建起來,來日方長。”
“對!來日方長!”那夥計舒了口長氣,跟着道,“等秋收了,我叫我爹扛兩袋米來,我們自家舂的,吃起來可香了。吃飽了飯,沒什麼事過不去的!”
“好,借你吉言!”蘇定慧欣然接受,還将馮易叫了過來,介紹了那夥計給他認識。
一起寒暄了會兒,那夥計正準備走,忽然想起前幾天被交代的事,掌事的要他們看見那日來的郎子多留心些,還說那郎子若是提什麼事,要趕快上報才是。看樣子,好像對子惠大夫頗為重視。
他想着掌事的神通廣大,總不至于要子惠大夫做什麼壞事,就留了個心眼,将今日在方家醫館的情形報了上去。
次日,蘇定慧去碼頭附近打聽有無結實可用的木料時,被個木料商直接請進了庫房,讓她看看剛從嶺南運來的木頭,說本來有個客人定好了的,到貨時銀錢周轉不開,交不上尾款,硬生生把這批木頭撂在了碼頭。日日存在碼頭要錢,他們不想再等了,急着出手,要價很低。
蘇定慧看了看那木頭,幫底厚朝逾八寸,紋若槟榔,敲一敲還有沉響,顯然是上好木料。
她意動,詳細問了那客人的姓氏産業,聽是住在界身巷,往來南北行商的,甚至木料商還能說出那人的商鋪所在,她的疑慮消退了些。
但這些還不夠,她和木料商約好半個月後再見,匆匆離開了碼頭。
幾日後,她讓王柏舟去打聽界身巷裡頭賣香料的劉生,王柏舟派了人去,回來和她道:“聽了都怕髒你耳朵。那劉生家庭不睦,影響了生意,怕要卷鋪蓋回老家了。前陣子還大張旗鼓要起個新宅,原來是外頭養了個妾室,嫌老宅不夠自在,借肚子裡的孩子生事,嚷着要住新房。誰知被查出來與劉生侄子有染,兩人本意要借新房偷奸,叫人知道索性裹了财貨私奔去了,還花錢讓人到處嚷嚷着劉生不做人,仗着幾個臭錢,霸占侄子未過門的妻子。生意也不好好做,香料并不是他所說廣南東路那裡番人遠渡重洋運來的,而是偷偷派人去其他低價香料鋪子買來,貼上自家簽兒的假冒貨。從前買了他家香料的客人,都堵在店門口要退呢!”
蘇定慧嗯了聲,飲了口茶。
“對了,阿慧,你問他做什麼?”王柏舟不解。
“學着……做生意?”蘇定慧覺得自己也真是長本事了,什麼都會一些,要不是每天夜裡還捧着醫書看,她都要以為自己是從商之人了。
“你要買香料鋪子?”王柏舟很驚訝,“這個本錢可不低。你别看他現在人人喊打,要接手他這鋪子也不容易,得先平息那些客人的怒火才行……”
“不買這個,買别的。”蘇定慧道。
等她與木料商諸事敲定之後,心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
有了重建的料子,清理完舊墟,就可以請木工來起房了。
租房的事由師兄在辦,過個幾日應該也能定下來。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蘇定慧離開碼頭,又去了鶴塘巷一趟,出來時忍不住仰頭看了看西落的日光,眸中被那霞光染得微微發亮。
十日,最多十日,她一定會讓醫館重新開張!
至于阿翁……她也一定會找到他!
回到家後,蘇定慧還在屏後更衣,安靜的閨房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寶雁趕了進來,氣還沒喘勻,說是宮裡來了人,夫人叫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