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蘇定慧趕緊換了裙衫過上房這邊來，寶雁将她引了進去，一進去便看見個駝褐色圓領袍的娘子，腰裹圍腹，端正肅然地坐在那兒，見她來了，眉眼略擡了擡，點了下頭。

“快來，見過紹内人，她奉聖人之命來家裡，請咱們後日去宮裡做客呢。”

方夫人招呼她過去，領着她給紹内人行了個禮。

紹内人緩緩起身，動作輕微地還了禮，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幾眼，不苟言笑道：“還望屆時蘇小姐不要缺席，娘娘自上次見過娘子，便記挂娘子身子康健，不讓她親眼看看，她不能放下心來。”

蘇定慧含笑道：“多謝娘娘體恤。”

等用利市送走了這位紹内人，母女兩個回到上房，面面相觑，照鏡子般同時皺起了眉頭。

方夫人道：“我怎麼瞅着，她來咱們家裡另有所圖？”

蘇定慧想起遭那紹内人打量時的不自在，仿佛将自己視作上号的品物，可以賣出個好價錢。這是在聖人娘娘身邊有名的人物，一舉一動幾乎可以代表聖人所想，娘娘這是想拿她做什麼？

和蜀王有關？

蘇定慧不由想到這裡。

但又馬上否決了。

誰都知道，蜀王自從被那齊國公家娘子撲倒之後，為了女子貞潔名聲着想，不出意外便是要定下婚事了。現在還沒聽見風聲，隻怕是要和尚在蜀地的太妃通通氣，得個上人的首肯，讓禮數周全些。

但除了蜀王之事，她不過是個普通文官之女，在汴京城裡多如牛毛，聖人又怎會如此關注她？

是謝姨在聖人面前又說了什麼别的？

方夫人也想到這點，和她道：“我得和蘭堂說說，别再把你的婚事往外邊絮叨，咱們自己私下選人就行了，免得招麻煩。”

不過她說着，又想起那蜀王贈毯的體貼來，且她在外交際時，也聽人說起過這位藩王可是長得英俊清朗，随了老蜀王的長相，一派翩翩君子。老蜀王她是見過的，那年帶着蜀王妃上京賀歲，高大清俊的美郎君，席間有世家女子獻花給他簪，笑呵呵地拒了，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卻不給人靠近他的機會。若長得像這位老蜀王，想來絕不會差到哪裡去。

“不過我總覺得不是謝姨”，蘇定慧将茶果子往她那裡推了推，提醒道，“之前的事，她就已經很内疚了，說對不住我，想來會更加謹慎。母親别刻意挑起這個說，免得謝姨多想。”

方夫人惋惜道：“可惜可惜，要我說，那位王爺若能做咱們家女婿倒好，怪好的孩子，偏又沒成。”

蘇定慧見她沒聽進去，又說了一遍。

方夫人抿了口茶果，飲了茶，道知道了，“我也就和你這樣掰開說，蘭堂面前我會挑着講的。說真的，你那天見過蜀王，到底覺得他怎麼樣？”

蘇定慧道：“不怎麼樣。”

中了烏頭的毒，還能好到哪裡去，一個病人而已。

方夫人又問，“那他長什麼樣子？你看清楚了。”

“五官，手腳，衣衫，正常郎子的樣子。再加上比旁人白一些。”

“對了，就是白一些”，方夫人興緻勃勃道，“你不知道，那老蜀王來汴京時我們都在私底下議論呢，蜀地的郎子怎麼生得這般白俊，襕衫一穿，硬是好看些。也不知平日吃什麼抹什麼，可惜沒人敢當面問。蘭堂還派人去打聽了一下，到底也沒問出個結果來。”

蘇定慧對這些興趣不大，在她眼中這位王爺和其他病人差别不大，病情面前，衆生平等，管你俊醜貧富，所受痛楚無人可替。真要說有什麼差别，就是烏頭毒性在他身上發作得更厲害了，要是還不服藥解毒，恐怕就要有性命之虞。

方夫人也看出她心不在焉，洩氣道：“你是嫌我啰嗦？難道要我整日也學你看醫書才能和你講上一兩句，誰家娘子像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