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蜀王府前,也就是懸了防禦使府字樣的門匾前,正車如流水馬如龍,雖府門禁閉,幾日來求見的各級官員卻隻增不減。
這些官員們來路上經過了廣平郡王府,和這裡比起來,廣平郡王府更顯門庭冷落。
但,既然蜀王的身體已經大愈,能在夜間領兵出城,殺盡那些馬賊,廣平郡王府與蜀王府之争,在許多人看來已然有了定論。
哪怕禮送不進去蜀王府,來過了,總比來都不來強。
這些車馬停在王府外,雖不敢大肆喧嘩,總有些吵嚷聲音。
王府内卻一片靜肅,絲毫看不出因王府主人病體痊愈而生的慶賀歡喜之色。
羅穆從側門走入,手裡握着羽檄,步履匆匆朝書房而來。
“王爺,羅副将求見!”
他幾步躍過了石階,随着通傳之聲奪門而入。
“廣平郡王的行蹤有消息了,王爺!”
羅穆大步上前,将羽檄打開、低頭呈遞了上去。
李玄沖接過,草草看了眼,将羽檄放在了手邊,略作思忖後問道:“按這上面所說,廣平王早已動身回來,算算行程,最遲這一兩天也就該到了,或者更早。你可有聽說看見他回汴京的确鑿線報?”
羅穆神色緊繃,“卑職叫底下人留心過,昨日有個線報傳回來,說是廣平郡王府南下采買時鮮的馬車回來了。但郡王府那邊行事大方,并未有任何遮掩,回來的方向也是對的。所以卑職隻叫底下人看有何後續。今日看來,那些馬車裡頭隻怕就有廣平郡王一行人。”
李玄沖“嗯”了聲,“廣平王從河北西路會回來,必然帶着所謂罪證,讓他好好地交給官家,不要打草驚蛇。官家千秋的事安排妥當了嗎?”
羅穆點點頭,“按王爺的意思辦了,人都安置好了。”
“好,辛苦你們。等這件事一了,本王自有安排。”
羅穆知道這是要犒勞的意思,王爺在賞罰上向來分明,若這件事真成了,免不了重賞。
但重賞還在其次,關鍵是……
羅穆眼裡流露出些許懷念。
“還有事?”李玄沖靠在太師椅背,擡眼道。
羅穆道:“王爺的腿還好嗎?那日出城騎馬,路上并不平穩。這幾日子惠大夫也沒來,王爺的腿……”
“無礙。沒什麼事你就去辦你自己的事去,不必在這些上費心。”
李玄沖的腿不能說不疼,隻是他習慣了,這種疼意也就并非不可忍耐。況且大敵當前,孰重孰輕,他不能在最要緊的時候把那人捉來,隻為了給他揉腿按摩。
想起那人,他腦海裡總還是那天夜裡的模樣,柔美親人,明淨如春,尤其她最後叫人的時候,帶了種欲言又止的未盡之意,他每每想來,都覺得是種享受。
其實若單單為了她,這等腿疼也不是難以忍受,反正他們來日方長,他隻怕要做她一輩子的病人了。
不差這一時半會。
李玄沖不由微微含笑,即便看到手邊的羽檄也不曾動怒。
廣平郡王去河北西路,意欲何為,他差不多猜到。不論是主動,還是奉了官家之命去搜羅他所謂私自養兵罪證,既然回來了,帶着那些證據,等不了多久就會對他發難。
“王爺?”
羅穆又想起件事,剛想說,見王爺神思似乎飛去了九天外,還含着笑意,不由停頓了下。
見王爺看過來,他不敢多問,忙道:“還有個消息卑職要說,事關蘇禦史府上。這幾日蘇小姐有空了便在後門處徘徊,那日在門縫裡插了張紙,底下人打開看了,說隻寫了蜀地雖遠,風物可得四字,不知何意,特來回禀王爺定奪。”
“蜀地雖遠,風物可得?”李玄沖笑意凝在唇畔,心處跳得停了一下,卻又忽然如鼓錘般,密密匝匝得跳躍起來。
他想起兩人曾說過的一番話。
他問她轉居蜀地會不會住不慣。
她道:“雖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但祖先們也都是南北東西遷來遷去的,到了别的地方,也沒說住不慣,也就是偶爾思鄉,要尋些家鄉風物求慰藉而已。到蜀地後想要個廬州的風物也不難,快馬寄送,或是專人采買了送去,旁人或許難做到,以王爺之尊,不過是舉手之勞。”
所謂心有靈犀,不過如此。
旁人不會懂,隻有她與他才懂。
“王爺想到了什麼?知道蘇小姐此言何意?”羅穆問了句。
李玄沖沒回答,隻是低下頭,将大掌放在了膝處,摩挲了下。她的手也曾數十次碰過這裡,幫他揉按減痛,問他力道輕重。從無哪次失卻耐心,從來都是用心至極。
他想象着那時她給自己揉捏的樣子,整個人似被盎然春意包圍,甚至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遺憾之感。
這幾個字,她要是當面和他說該多好?
他不會讓她有片刻等待的時候,就告訴她答案。
“羅穆”,李玄沖忽然道,“你派人回複她,一切有本王,請她務必放心。”
羅穆聽見這句話,一時愣在了原地,難以置信道:“王爺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