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綠端起被喝得一滴藥都不剩的藥碗,默默地去廚房洗淨。
窗外的天色漸暗,芍茘留下的藥徹底被祁禧用完,桌上的桃花早在幾天前敗了,被水綠換成了她順路摘來的豆蔻。
今日就要過去,水綠明日便不再來,但是她等不到芍茘歸來,于是和祁禧告别後,一邊想着明天要不要來,一邊走路,結果腳不小心踩到布滿青苔的石頭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撲,眼看着就要摔到面前的水坑裡了。
下一秒,一陣勁風掃過,她的腰肢被人扶起,堪堪站穩,水綠依然有些驚疑未定,耳畔傳來似笑非笑的打趣聲,她眼睛一亮,朝那人的臉看去。
“水綠姑娘,見到本山君這麼高興嘛?”
一位穿着青綠布衣的姑娘帶着幕籬,站在她眼前,旁邊還有位背着藥簍的女子,天色太暗,她仔細往前瞧了瞧,看清了那女子的臉,是文狸,那幕籬之下是誰,便不言而喻。
“山君大人,你可算回來了。”
見到芍茘的瞬間,她思考了一路的問題,終于被完美地解決,水綠松了口氣,若是芍茘今天沒回來,估計明天,她将不忍瞧見祁公子失落的神情。
“那是肯定,你何時見過我不按時回來過。”
“祁公子的傷差不多好了。”
水綠将祁禧的情況朝芍茘說了一遍,文狸聽後默默歎了口氣,
“看來阿茘特意為他采的采藥用不上喽。”
“特意?”
水綠一聽這話,平時裡微咪着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山君與祁公子,看來确實如她所想,不簡單。
“什麼特意,文狸開個玩笑,你還真信了啊? ”
水綠一時摸不着頭腦,看向面前的兩個人,文狸在後面偷笑,芍茘望着她一臉無奈,
“那叫順路看見了就采,如今他好了,那就留着日後給别人用,左右都不虧。”
芍茘說的确實是實話,采完澤芷回來的路上,看到了治傷藥的靈草,她就讓文狸采了點,給自己用的時候,順便帶上了祁禧的份。
按理說,祁禧這是跟着沾了她的光。
“山君能記得祁公子,已經很好了。”
說完,水綠望着完全暗下來的天色,想起今日還沒回去給孩子喂奶,便匆匆告别了芍茘二人,沒了心事,連走路都利索不少,不一會人變沒影了。
芍茘回到洞府時,遠遠地瞧見院子裡亮起的燈,估計是水綠離開時給祁禧留的,昏黃的一盞明燈,晃晃悠悠地挂在院内的樹上,驅逐了周遭的黑暗。
“那是……”
文狸推開院子的木門,愣了一下,芍茘順着門縫看去,對上了院内人看過來的眼睛,是祁禧。
他正坐在院子裡的石桌前,穿着雪白的長衣,一頭如瀑的烏發半紮,花錢的紅繩在他的手上纏繞,幾乎在芍茘看過去的瞬間,他轉頭,她頭頂的幕籬被風揚起,一雙狹長的桃花眼與她隔門對望。
水綠離開後,她的那句,山君說藥喝完了便會回來,一直在祁禧的腦海翻來覆去,他跑去看書,看不進去;睡覺,天又太早,所以幹脆跑到院子裡坐着,坐了一會,于是又回屋找了盞燈,挂上院子裡那顆樹最高的樹梢。
盡管他不知道,芍茘那句話是不是随口一說,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被什麼事突然耽擱在路上,但是外面天色太暗,她怕黑。
祁禧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種極其矛盾的心理,明明知道芍茘不再記得他,但又希望在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能想起來,而不是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向他,客套的,冰冷的,在他心裡碾來碾去。
花錢的紅繩在他手上纏了又解,終于在他纏到第一百圈的時候,身後的木門傳來了聲響,他回過頭,看見少女的眼睛,正隔着門縫與他對望。
周遭的萬物在一瞬間像潮水般褪去,隻留下她的一雙眼睛,那雙消失了三百年的眼睛,和它的主人,在此刻,隔着一扇小小的木門,又重新回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