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茘躺在冰棺裡,無法睜開眼,怕被閣主發現,但是腦子卻從未放松過,随着他的話在飛速輪轉。
知春,原來他叫知春。
被人用心取過的名字,到現在卻不願意透露半分,卻又光明正大地為自己所開的店取了個一模一樣的名字。
他喜歡張湘月,想要複活她,看上芍茘,應該是看上了她的皮囊,但是鎮上那些姑娘又是為什麼會被他盯上?
他口中那些害她的人又是誰?張家的人還是鎮上的人?
已經為她報仇了,那為什麼又要回到鎮上重新開一家知春閣,來跟那些姑娘交易,她們身上,又有什麼東西是他想要的?
芍茘感覺有隻蜘蛛正在她的腦子裡吐絲結網,看上去四通八達的路下一秒又被粘連到了一處,讓人走到哪裡都碰壁。
不知何時,知春說話的聲音停下了,芍茘隻能憑着聽覺知道他推門走了出去,隔了會,又走近了,衣服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離她越來越近。
身下的冰棺冒出的寒氣在她身上橫沖直撞,但比這更加讓人無法忽略的,是知春的呼吸聲,平穩的,在她的耳畔響動。
知春居高臨下地看着冰棺裡躺着的少女,手裡的藥碗在勺子的攪動下發出清脆的聲響,看了會,或許是覺得惋惜,又或許是想更近距離地觀看沒有防備心的獵物在即将在夢裡沉睡是何模樣,他彎下腰,湊得離她更近了。
溫熱的液體被他用勺子喂進嘴裡的瞬間,昏迷中的少女本能地想要咳出來,但是知春并沒有讓她如願,反而更用力地捏開她的嘴,把那碗藥更加粗暴地灌下去。
“你會感謝我的。”
知春把空了的藥碗放到一邊,随手拿起旁邊的手帕擦了擦少女嘴角溢出來的藥,喃喃自語。
——
把少女送到閣主在的房間後,老朱一個人走到拐角,朝樓下打了個手勢。
一瞬間,其他潛伏在角落裡的夥計觀勢而動,立馬關上了大門,熄了燈,整個知春閣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隻有頭頂的圓月透過窗灑下一絲光來,朦朦胧胧地籠罩着一切。
白日裡那幾個夥計聚到一起,如果芍茘還在的話,就會看到他們此刻,都長着同一張臉,一張平平無奇卻又稍顯怪異的臉,像是被統一炮制的木偶。
“今夜閣主等了很多年,容不得任何松懈。”
黑暗中剛剛從樓上下來的老朱開口說,其他人聞言低下頭,應了聲是,便各自分散回到陰影中,阻止任何可能出現的意外。
他們存在的意義就在于此,如果計劃失敗,那他們對閣主而言,便沒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知春閣四周什麼動靜都沒有,安靜得一如往常,隻有月亮在不斷地上移,仿佛他們密不透風的防守,都不過是杞人憂天。
算着時間,閣主應該就要大功告成,但越是這種緊要關頭,老朱腦子裡的弦卻越繃越緊。
隻需要一道細微的聲響,突然出現,那根弦便要斷開。
幾乎是一瞬間,老朱就從知春閣暗處的房檐上一躍而起,直奔聲音的源頭。
他不動聲色地靠近那個拐角,下一秒,有什麼在他眼前一躍而過,幾乎是憑借着本能反應,老朱追着那道黑影拐進了一條小巷。
黑影的動作太矯捷了,沒有燈光,在兩側樹影的遮蓋下,老朱甚至看不清那是什麼東西,隻能用手中捏緊的飛镖,憑着聽覺,找準機會朝那黑影扔過去。
“喵——”
犀利的慘叫聲在黑暗中回蕩,老朱甚至能聞到貓砸落到地下之後留出的血腥味。
原來是隻貓。
是隻不知死活的黑貓。
老朱走過去,拔出了沒入貓腹的飛镖,擦了擦上面溫熱的血,站起身來,準備回去繼續防守。
可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眼前的黑貓突然燒了起來,沒有任何預兆,帶着火光,老朱這才看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麼黑貓,隻是一道障眼法。
一道甚至連掩飾都不願意多做手腳的障眼法,可見來人根本就不在乎他能不能發現,或者說這就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誰?”
老朱捏緊了手中的飛镖,臉色沉了下來, 他太緊張了,輕易地就着了道,沒有人應他,四周好像什麼都沒有過,仿佛剛剛那一幕隻是他一時眼花。
越是這樣,他心裡就越不安。
這是條死胡同,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就發現了。
前面被人用雜物亂七八糟地堆疊起來,兩側樹影搖晃,卻被人用術法圍了起來,隻有他身後那條來時路,是唯一的生機。
老朱想清楚這點後,果斷地轉身,想要朝巷口飛去。
下一秒,一陣破空聲劃開了黑暗,老朱來不及防備,來物力道很大,砸得他雙腿一彎,膝蓋猛得撞到地上堅硬的石闆。
他并沒有痛感,但是那條腿應該是斷了,老朱看着眼前的一顆小石子,有些惱怒,連帶着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不敢現身,隻知道在這裡裝神弄鬼?”
“裝神弄鬼?”
老朱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人,此刻正坐在那堆雜物上,垂頭看着他,指尖正把玩着一團火。
火焰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老朱看清了男人的臉,平凡又普通,隻有那雙眼睛,在夜裡亮得驚人。
“我知春閣從未得罪過閣下,不知道閣下今日,為何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