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門藏起來了。」小林櫻沒有回答,隻是一直重複這句話。
祂們?
這裡除了他和小林櫻之外,還能算得上是活物的隻有……
餘舟逝看向了那堆随風飄搖的白花。
然後他就像傻子一樣盯了祂們一分鐘。
餘舟逝:……
話說,大部分怪異生前都是人類吧,至少他見過的是。
那麼F-0427呢?
祂的前身是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一大片的白花?
餘舟逝從泥地上坐了起來。
他剛剛躺着的地方是幾根被他壓倒的根莖,周圍出現一塊空白,但迅速被漫上的白花填滿。
祂們趴在同類的屍體上蠕動着枝葉,仔細看就能發現花心彈射出密密麻麻的鋸齒狀器官。
祂們在吮吸着死去枝幹上的營養。
餘舟逝扯出一隻陷在花叢裡的腿。
果然,脈絡裡塞滿了乘虛而入的白花枝幹。
剛剛說要吃他的果然是祂們。
但是為什麼不會痛?麻了嗎?
不遠處模糊的影子也看清了餘舟逝的情況,她輕輕擡起手。
那堆盤踞在餘舟逝腿部的根莖被突然暴起的肉芽吐了出來,甚至惡心地咳出了幾朵血花。
而他的小腿也在肉芽的作用下迅速愈合。
餘舟逝:……
感覺自己像一坨肉狀史萊姆。
「謝謝!」餘舟逝大聲道謝,生怕對方聽不見。
雖然剛剛那堆肉芽差點咬掉他的拇指。
「祂們似乎一直在吃,在生長,在繁衍……」餘舟逝試圖反向推測白花生前的狀态。
「那句話也是祂們對我說的吧?」餘舟逝想起了剛剛在工廠門口出現的幻聽。
「人皮野獸的肮髒,一眼望去,全是我……過去是我現在,也是我……」
“嘔——”
話音剛落,餘舟逝就感覺到胃部一陣痙攣。
他跪坐在地,用盡全力地幹嘔,喉嚨深處若有若無的異物感無比熟悉。
白花要從他嘴裡鑽出來。
難以言喻的饑俄感牢牢攥住了他的胃囊。
大腦被一個念頭牢牢占據。
「好餓……好想吃東西。」
餘舟逝所剩不多的理智告訴他——自己在體驗F-0427的生前。
腦内的畫面閃爍不定。
祂們的人生是幹癟陰暗的色調,像是故意做舊的照片,從出現那一刻開始,就永遠失去了擁有色彩的權利。
斑秃的土地上堆着成摞的白骨。
幹瘦的人類赤腳踩在空無一物的土地上,用盡全身力氣蹒跚向前,轟然墜地。
他們麻木地坐在角落,無力驅趕前來分餐的蒼蠅,等待和自己一樣幹瘦的親人停止呼吸,并在其他人注意到之前,處理掉屍體。
用火,牙齒,還有胃。
戰争。
饑荒。
瘟疫。
枝桠拱破屍體,祂們紮根屍體,簇簇白花肆意綻放,每一朵都在用盡全力生長。
他們普普通通,無比渺小。
摧毀他們輕而易舉。
在混亂無序中,無關緊要,無人在意,隻能拼命抽出枝桠與同類緊緊纏在一起,才能勉強存活,虛構屬于他們自己幻境。
祂們誕生于饑餓與戰亂。
在人類的千年文明中反複聚攏又消散,人類的衰微是祂們盛放的開始。
祂們是被碾碎在曆史滾滾向前車輪底下的塵埃,鮮血淋漓地目送曆史卷着祂們的碎肉
「對不起……」
餘舟逝突然發現自己的雙頰一片冰涼,他用手去擦,指尖卻愈發濕潤。
「對不起……」
無解的巨大悲傷浸透他的靈魂。
心髒像破了個洞,淅淅冷風順着豁口蔓延他全身。
小林櫻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後,混亂的雜色身影在紅色天空下不斷閃爍。
視野所及範圍内的白色花瓣随風搖動,透明的孢子如同解脫的靈魂,自由地消散在遠方。
「我們做錯什麼了嗎?」小林櫻卡頓的聲音随風而逝。
「我不知道……」餘舟逝喃喃自語,「我應該早點回來的……」
遠處的天空變得透明。
餘舟逝意識到時間差不多了,他該醒了。
「請帶走這份痛苦吧。」小林櫻的聲音不再卡頓,她模糊的身形也在白花從中逐漸清晰——一個笑容溫柔的人。
「我的,祂的,還有将來或許會有的其它。」
「榮幸之至。」餘舟逝輕輕說。
靈魂的排斥逐漸消解。
他與祂們的力量融為一體,作為代價,他将終其一生去理解、承受祂們的痛苦。
……
“這裡怎麼像被炮轟過一樣?”骷髅臉帶着一幫嚴陣以待的下屬闖進了藥劑室門前的走廊。
一片狼藉。
焦黑的牆壁,幹涸的血漬和枯萎的白花無不印證着這裡曾遭受過一場惡戰。
白色幼貓蜷縮在角落裡,它的身體早已僵硬,渙散的瞳孔望着天花闆,周圍是幾瓣散落的新鮮花瓣。
似乎是從它的嘴裡掉出來的。
“啧?怎麼還沒撐到我來就死了。”骷髅臉粗暴地拎起白貓的後頸,像對待一條破抹布,随意地甩了甩,朝地上一丢。
“死貓,後面的人過來,把這隻畜生丢進化肥室。”骷髅臉嵌入金屬的指結敲了敲藥劑室緊閉的門。
“裡面還有人,沖進去活捉。”他說,“去确認一下那小子父親的實驗情況,他爹活不成了就把花移到他身上,年紀小,說不能能成。”
白貓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