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順暢流動的時間突然卡頓了一下。
窗外的黑夜在倒退,太陽重新升起,屋内燈光熄滅,陽光從窗外照進來。
曆史在眼前重構,但時間卻沒有回流,仍然按規律向前。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世界像存在細微音畫不同步問題的視頻——他與自己所在的畫面分離了,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評價着劇中人物的一舉一動。
“爸爸,求你帶我去吧。”
從門外傳來一道耳熟的叫喊以及淩亂的腳步聲。
傑克和坎貝爾推門走了進來。
餘舟逝忽然意識到,這是千奈美推理下坎貝爾的人生。
她正通過故事重現中檢索坎貝爾的異種。
這次,藏在床底的小貓死了,傑克順利地和坎貝爾一同進了工廠。
其中一些細節和的餘舟逝經曆的有所區别,但千奈美推理出的故事完全從坎貝爾的視角出發,省略了他們這群問尋官。
黑貓閉着眼睛,如一尊靜止的雕塑,紋絲不動地站在屋子中央。
時間線開始快進。
“咔哒——”
”啪——“
沒人阻擋,這次巴掌順利落下。
傑克癱倒在地,被腐蝕到血肉模糊的臉因為耳光扯歪了一層皮。
沸騰的人群充斥着叫罵,他們變成了衆矢之的,這片街道的罪人。
坎貝爾心中的無限怒火無處發洩。
他該恨誰?
工廠安保趕人,一片混亂中,坎貝爾逃走了,他把重傷的傑克一個人留在了暴怒的人群中。
被F-0427強烈的“生存”本能污染透的大腦讓他思維混亂。
待在這這裡會死的。
活着,他怎麼樣都得活下去。
他連夜逃離了十一區,帶着家中的所有積蓄。
去第十區!沒人能找到他!
這些錢不夠兩人升區,但一個人足矣。
反正那小子也活不了。
坎貝爾想着。
活不了……
為數不多的良心還是讓他撥通了自己父親的通訊。
畫面一轉,霓虹燈光交織地摩天大樓上,巨大的虛拟偶像扭動着身體,懸浮車掠過數百個同時播放諾亞方舟宣傳片的屏幕,深處的巷道中站着一排排邊境集團租賃AI侍者。
這裡是人類聯盟第十區。
十區的生活并不如坎貝爾想象中的惬意。
升區手續十分複雜,層層盤剝的打點花光了他大半積蓄。
白花的影響沒有因為他離開十一區而消失。
污染控制下的大腦讓他思緒渙散,暴躁易怒,食欲大增。
每份工作都幹不長久,流落街頭的時間不在少數。
夢想中的新生活并沒有出現,他過得甚至比在十一區還困苦。
白花污染洩露的新聞在逐漸被人淡忘,随之而來的是變異魚工廠看似豐厚的報酬和極低的入職門檻。
十一區,又是十一區……
“咣當。”
男人的臉幹瘦蠟黃,仿佛即将枯萎死去的F-0427。
他面無表情地拔下靜脈上的注射器,把一次性針頭丢進垃圾桶裡。
坎貝爾重新踏上了重返十一區的路。
或許真是為了獲得一份能讓他好好生活的工作,又或許是基于其他複雜的心理活動
坎貝爾沒有直接去變異魚工廠報道,他回到十一區的第一站,來到了那間他在夢中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小屋。
坎貝爾心緒複雜。
他既然恐懼,又期待。
或許傑克在這幾年過得并不好,連自己都混成這副樣子,他一個小孩,大概率正和爺爺擠在狹小陰暗的房子裡,因為一些無聊的瑣事争吵不休吧。
這個家缺一個頂梁柱。
是的,就是他。
他回來了!
餘舟逝看着那個突然步伐昂揚的坎貝爾,覺得大事不妙。
果然,還沒走出幾步,男人就愣在了原地。
沒有墓碑、沒有破敗的小屋、更沒有期待他歸家的孩子。
隻有滿臉笑意,穿着整潔校服的少年,和開門與少年擁抱的老人。
傑克側過頭。
他看見了坎貝爾。
男人慌亂地低頭,猛地瞥見了水泊中,那個被他踩在腳底,衣衫破爛,面瘦肌黃,胡子拉碴的自己。
這是我?
聽見少年走過來的腳步聲。
男人下意識後退幾步,腦中全是父子相見的畫面。
他第一句話會問我什麼?當年為什麼打他?還是為什麼要抛下他一個人走?抑或是為什麼這麼多年沒回來?
無數個日夜被坎貝爾忽略的紛亂思緒瞬間湧上心頭。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
“請問你是哪位?”傑克問。
坎貝爾愣在原地。
“約翰,你總算回來了……”老傑克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急忙趕了過來。
“他是你父親,你忘了?你小時候,他……”
聲音戛然而止。
滑稽又殘忍的尴尬彌漫開來。
坎貝爾沉默着和他們回家了、沉默地吃着飯、應聘上了他期待的變異魚工廠。
日子就這麼過着,甚至某天在老傑克地鼓勵下,所有人一起拍了全家福。
一切都平靜地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仿佛他真的一直都生活在這裡,從未離開過,
但這可能嗎?
“咣當——”
“啪——”
飯桌被突然掀翻,飛濺的碎片劃傷了坎貝爾的臉,他像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血水沿着他猙獰的臉滑到脖子上。
傑克摔倒在地,像十幾年前那樣,擡頭看着他。
隻不過這次,傑克的臉上沒有茫然與恐懼。
他面無表情,甚至帶着些諷刺意味地看着面前氣喘籲籲的中年人。
好像在說:果然如此。
這徹底激怒了坎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