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很好看,從各個角度看上去都很完美,像一個比例精緻的擺件,唯一的缺點就是看上去不像活人。
“那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但不知道您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我了,這種小事都記挂着我。”思兼空并沒因為對方的出言不遜生氣,反而笑眯眯到:“但您誤會了,畢竟不是每個人的生活和交友都像您那樣精彩。”
“父親。”
思兼空說。
長發男人瞬間變了臉色,他本就僵硬的面皮抽搐着嘴角,“你這種東西也配喊我父親?”
思兼空看着面前這個用科技造物和移植器官壘起的身體,突然笑了出來。
“您看起來确實不像是個人類的父親……”
“砰——”
又一個金屬塊飛了出來,這次精準地砸中了思兼空的頭。
尖角碰到的地方砸出了個血洞,思兼空卻像沒事人一樣,一動不動,任憑鮮血從他的額角緩緩滑落。
“還真以為自己是思兼家的大少爺了?”
男人不耐煩中又夾雜着些陰陽怪氣,“不過是個活體替代器官的載具而已,别把太自己當回事。”
“啊哈?”思兼空笑了出來,話中飽含深意:“原來我是替代品的替代品嗎?”
“我知道自己是替代品,但某些人呢?為了放不下的奢侈生活,像狗一樣把自己打扮成最痛恨的人的樣子……”
“以資質平庸的凡人之軀活從舊紀元到勉強苟活到現在,真是幸苦你了啊,谷曲。”
話音未落,谷曲那張勉強還算是正常的臉,瞬間失去了表情的支撐。
他空洞的眼窩裡除了黑暗别無它物,僵硬面孔像個血肉澆築的雕像。
“你來到底想幹嘛?”谷曲面無表情。
思兼空:“奶奶讓你過去一趟。”
谷曲:“這種小事不能在通訊上說嗎?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髒東西靠近我的房間。”
“某個無論在公司,還是在家裡,一年到頭都找不到蹤迹人的竟然也會看通訊?”思兼空驚訝道,“您什麼時候學的?真不好意思,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提前和你說。”
“我也不是很想跑一趟,這地方氣味太重了……”思兼空的目光落在那條蛻下來的人造皮,“像停屍間。”
“現在你知道了?”谷曲眯起眼睛,“知道了就滾回去,今天别讓我再看到你。”
思兼空笑嘻嘻地舉起了兩隻手,一副投降的樣子:“如您所願。”
他盯着谷曲的眼睛,謹慎地向後退了幾步。
大門迫不及待地自動關上。
在門徹底合上的下一秒,一個穿着紅色旗袍的女子擦着思兼空的肩膀快步走了進去。
“谷曲先生,唐家……”
“砰——”
思兼空看着被關上的門,若有所思。
竄到天花闆的003把自己從水晶吊燈裡救了出來,剛冒頭就看見邁着輕快的步子走過的思兼空。
他的皮鞋踩在被鋪滿暗紅色羊毛毯的地闆上,一路哼着歌,像隻快樂的綠眼睛幽靈,穿過了一條又一條造型詭異的回廊。
怪異又平常。
經過三次虹膜解鎖後,思兼空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卧房被層層絲絨黑色帷幔包裹,中間擺着個巨大的棺材,光亮深色的漆面倒影出天花闆上雕刻的太陽神阿波羅。
除此之外别無他屋。
思兼空目不斜視,走向了房間中的唯一一扇門。
手指搭在門把手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啊,差點忘了。”
他解開了自己的領帶,外套掉在地上,接着是黑襯衫,長褲……
發出啵啵聲挪來的清潔機器人開始收拾掉在地上的衣服,冰涼的金屬碰到了他筆直的小腿。
卧室内的清潔設備型号明顯比走廊外的老舊。
“燒掉。”思兼空說。
“指令已接收。”機器人揚聲器裡發出的聲音竟然和思兼空一模一樣。
但思兼空本人表情變都沒變,平靜地拎起機器人托盤上的黑色浴袍套在自己身上。
重新打開那扇門,赤腳走了進去。
腳底落在冰涼的木質地闆上,這是個和頂層風格截然不同的房間。
落地窗外是一片小花園,溫暖清透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樹叢,婆娑樹影飄灑在小池塘上,微風撫過,紅鯉拂尾,漣漪一片。
鋪着松軟白被的簡易原木床放在中央,毛茸茸的小熊貓睡衣搭在床頭。層層疊疊的手寫道家典籍摞在櫃子裡,造型奇怪的小貓碗混入其中。
充滿着趣味,又有種奇怪的清冷感。
屋子的主人似乎離開了很久,又像隻是個主人外出未歸的普通早晨。
木桌上的一隻缺口茶壺永遠冒着熱氣。
窗戶旁立着畫架,畫中一個道士打扮的青年望向滾滾而來的浩瀚江水,烏雲壓頂,狂風四起,道袍獵獵,黑發飄散。
細看,青年的臉一片空白。
這是副半成品。
思兼空拿着一旁的畫筆,望着畫中人怔怔出神。
“嘩啦——”
紅鯉的長尾消失在水面。
“我來看你了,虛極。”思兼空忽然說。
“我今天去找他了……他故意換成了黑色長發。”
思兼空的笑容瞬間消失,隻餘下眼底一片冰冷。
“可真惡心。”
回應他的隻有靜默中微不可察的風聲。
“真沒用啊虛極,害你的家夥活了下來,你卻死了?”思兼空把畫筆随便丢在地上,他退後兩步,把自己摔到被子裡。
“不過你應該也不在乎吧,畢竟你就應該什麼都不在乎……”
房間裡的青年喃喃低語。
他似乎在等誰回答,又像在自言自語。
“AI提示破譯成功……”
突然,系統提示音響徹房間上空。
“目标'虛極',與加密數據庫信息對照……面容識别中……識别成功,男性,黑發,黑色……識别完畢。”
“關鍵幀修複中……”
“關鍵幀抽取中……以進行加密處理,是否播放?”
準備起身的思兼空頓住了。
“播放關鍵幀。”他說。
白色的天花闆此時變成了一張巨大的幕布,畫質低劣的影像逐漸清晰。
「你叫什麼名字?」
「嬴……嬴霁。」
一雙手出現在了鏡頭前。
下一秒,思兼空睜大了眼睛,所有表情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