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從缺了個角的破道觀的屋頂照進來,穿過綴滿露珠的蜘蛛網,落在青苔斑駁的三清像上,牆面上的畫像褪色模糊。
衆神位上,供桌置下,牌位左右歪斜,積塵滿幾,字迹斑駁不清。
餘舟逝站在枯黃的銀杏樹下,盯着那幾縷信香上飄蕩的白煙。
視線随着白色上浮,四散。
煙塵逐漸透明,枯黃的銀杏葉落在他頭頂。
青年猛地回神。
“刺啦——”餘舟逝面無表情地撕開道袍一角。
他在供桌前站定,捧起牌位,一一擦拭,再小心地将它們擺正。
寂靜中隻有布料摩擦的聲音。
灰塵被拂去,牌位上的字漏了出來。
無名觀若谷真人之尊位。
無名觀玄覽真人之尊位。
無名觀和光真人之尊位。
……
以及最後一個。
無名觀觀主無相真人杖聽江之尊位。
筆迹很眼熟,是他親手寫上去的。
餘舟逝身體一僵。
他垂眼看了了許久,忽然撩起袍子,跪了下去。
“師傅。”
額頭重重與地面相觸,清瘦的脊背繃得死緊。
半晌。
“我回來了。”
青年的聲音消散在破敗無人的道觀裡,蜘蛛在玉清像下結網,無人應答。
隻有滿身落葉,和半生蕭瑟。
這一跪耗盡了他全部力氣。
桌子邊緣傳來清晰的響動,餘舟逝感到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到底是誰?”餘舟逝的沒有挪動半分,隻是盯着落滿塵埃的地面。
“歸一觀和無名觀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歸一觀内有無名觀的遺址?”
“師弟師妹什麼時候死的?我被陷害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若是無名觀遺址,那希律城裡的無名觀又是什麼?”
無人回答,餘舟逝終于擡起了頭,一字一頓道:“羲寒枝的名字不在牌位裡,那他現在又在哪裡?”
視線落到了供桌上。
一雙熟悉的淺藍色的眼睛撞進了他的視野裡。
對方舔舔爪子:“喵。”
餘舟逝:……
哪來的貓?
白貓像團棉花窩在剛剛被餘舟逝擦幹淨的桌子上,脖子上挂着個奇怪的牌子,豎起松鼠般的大尾巴左右悠閑地晃動,原本圓潤的眼睛斂成了半圓形,倒映着餘舟逝的臉。
一隻藍眼獅子貓。
盡管記憶久遠,但餘舟逝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饅頭?”餘舟逝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當年被他撿回道觀的貓就叫饅頭,取名字的時候他還被羲寒枝鄙視了。
餘舟逝當時氣得牙癢癢,如果不是自己,現在那個臭小鬼就得叫寒洞了,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感恩,還是小時候可愛。
眼前的貓理都沒理他。
“饅頭饅頭饅頭?”餘舟逝不死心,像個傻子一樣在那喊。
終于,貓動了。
它睨了一眼。
轉過身,留下一個毛茸茸的背影,用屁股對餘舟逝。
餘舟逝:……
……大概應該隻是長得像吧?獅子貓性格一點都不像,每次自己叫饅頭,它都會開心地湊過來和自己貼貼。
估計是觀主養的吧。
盡管成天在觀裡聽經講道,饅頭終究隻是一隻普通貓咪……
是不可能活到現在的。
餘舟逝左右望去,小小的道觀四處都是斷壁殘垣,一覽無遺,并沒有什麼别的人。
更沒什麼歸一觀觀主。
餘舟逝深吸一口,退後一步,朝着三清像方向的虛空深深鞠了一躬。
“無名觀餘舟逝多有冒犯,拜請真人現身!”
話音剛落,神像身後的灰牆如同長時間沒有積灰的,嗡嗡作響,逐漸透明。
在餘舟逝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無數閃着熒光的代碼如同被放出閘門的魚群,短短十幾秒内飛速流過已變成透明屏幕的牆面。
藍色光圈在屏幕中央閃耀,機械音震耳欲聾,宛如無數俯視人間巨人的低語。
“口令正确,歡迎來到歸一觀。”
餘舟逝被這操作震蒙了。
“我是歸一觀觀主,01。”
歸一觀的主人,竟然是個AI?
餘舟逝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這也沒什麼,畢竟時代在進步,自己應該入鄉随俗……
可這也進步得有點太快了吧?
他算是知道為什麼歸一觀的道士們名字為什麼那麼奇怪了。
餘舟逝強忍怪異感:“非常感謝您保留下了無名觀得遺址……”
01光圈閃動:“不是我。”
“什麼……”
01死闆道:“無名觀的遺址并非我保留,自我誕生之初,就存在于這裡。”
“我是守護者,也是制約者。”
餘舟逝:“制約什麼?”
01重複:“我是守護者,也是制約者。”
餘舟逝皺眉,直接問:“誰創造了你。”
這次藍色光圈旋轉了很久。
01:“經檢索,系統内未查詢到創造者信息。”
餘舟逝:……
“那你為什麼要見我?”
“根據創造者遺留指令,01應于新紀元0456年與一名自稱餘舟逝的亞裔會面。”
聞及此,餘舟逝的表情徹底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