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把所有男人的飯盒都奪走,他們一定會團結起來鬧,畢竟她隻是一個副導,而正導是個和他們一樣的男人。
但隻有一個男人吃不上盒飯,他們會視情況而定,考慮要不要為了兄弟義氣挺身而出。
如果唐一鳴隻是普通工作人員,這種情況他們不僅會鬧,還會鬧得天下皆知。
但她是導演,哪怕隻是副導,他們也慫了,不敢得罪。
反正火沒有燒到自己頭上,不能吃盒飯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他們隻會冷眼旁觀,不僅不會幫他,還會嘲笑他太傻,居然敢得罪副導演。
唐一鳴深深地吐了口氣,想要把“副”摘掉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下午的拍攝異常順利,除了有個男路人出神ng了一次,别的都沒問題,就連最難搞的燈光也非常恰到好處。
唐一鳴又看了一眼監視器,覺得非常滿意,她這次沒有再稱贊許冠,而是彎腰對孫一新說:
“今天的拍攝很順利,多虧了一新,一新很厲害哦,第一次和許老師對戲都可以一遍過。很多大人演員和許老師對戲,都會被氣場壓制,台詞都說不好,一新卻表現得非常好,是天才吧?”
如此直白的誇獎劈頭蓋臉砸過來,讓孫一新有些發懵,整個人處于暈暈乎乎的愣怔中,下意識答道:“把她真的當成媽媽就不會怕了。”
她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又趕緊補充,“我是說在戲裡。”
許冠低頭沖她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沒有覺得冒犯。
因為拍攝相當順利的原因,收工時天色還沒有暗下來,時間已經到了春末,白日變長,酒店前的花圃裡種着幾顆一人多高的旅人蕉,寬大的葉片正綠。
孫一新的媽媽還沒有回來,許冠先把她送回酒店的房間,而後拿着劇本去找唐一鳴。
除了睡覺,其餘時間她很少呆在房間裡,大多消耗在酒店的露天咖啡館、或者和導演編劇讨論劇本上。
她這次找唐一鳴也是為了劇本,兩人聊了兩個多小時,梳理完劇情,許冠覺得有些口渴,喝了口咖啡,說而後突然講到了孫一新。
“她也是個苦命人,家裡背負了巨額債務,她的爸爸為了減輕負擔,自殺騙保,可是自殺,保險怎麼可能賠償呢?”
她搖搖頭,歎息道,“這孩子是單親家庭,有點怯生生的,能多照顧就多照顧下吧。”
她說的不是孫一新的外表,畢竟是當童裝模特的,外表看起來絕不可能是怯生生的樣子,落落大方。
許冠說的是她的内在,這孩子身上的畏怯都快藏不住了——這是對許冠而言的,她可以一眼洞悉,别人倒未必能看得出來。
這也是她跟唐一鳴提起此事的原因。
唐一鳴問:“你怎麼知道她的家庭情況?”
“她媽媽說的。”
許冠的語氣輕描淡寫,唐一鳴卻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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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山河》進組拍攝一個月整,投資方如期打來電話,詢問拍攝進程。
徐導演翻着唐一鳴提交的月報,這一個月,拍完了劇本四分之一的劇情,《奪山河》預計拍攝四個月,這個拍攝速度倒是剛剛好卡在節點上。
他彙報完,又忍不住抱怨,“唐一鳴她這個月把控的戲有點多,制片人太偏向她了,非說她拍的比我好,關鍵戲份都讓她拍!但是您也知道的,她最擅長感情戲,拍得特别好,别的她壓根不在行啊。”
投資人不吃這套,“所以,她拍出來的效果怎麼樣?”
“效果還行,挺好的。”徐導演不太情願地說,有拍攝出來的成片為證,他總不可能睜着眼睛說瞎話。
他迅速補充,“但是工作人員基本都對她有點意見。”
他把那天關于鏡頭箱的沖突,添油加醋說給投資人,“您知道最離譜的是什麼嗎?本來她已經給過那個男的教訓了,我尋思這不就得了嗎?也沒管。結果她居然還不罷休,從那天開始,就針對那個男的,每天都克扣他的盒飯。”
他重複:“每天都克扣。”
他作為總導演喜歡偷懶,懶得管那些瑣碎的事情,而唐一鳴這個副導演總是格外熱心,什麼都操心。
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發個盒飯而已,還都是一樣的飯菜,居然還非要女男分開。
如果片場裡的男人數量是n,男餐車上的盒飯就是n-1個,非常固定。
那個男人吃不上飯,又不可能把自己的遭遇放到網上,讓别人痛罵唐一鳴給他出氣。
他畢竟不占理,想想都知道,那些女網友隻會跟着一起罵他活該。
但他也不願意忍氣吞聲,默默點外賣。
唐一鳴隻是個副導演,不可能每場戲拍攝時她都在,因此,她不在片場的時候,他就大搖大擺地去拿裡面的盒飯。
盒飯守恒定律,他拿到盒飯了,就會有另一個男人沒盒飯吃。
最後一個去吃飯的男人看到空餐車,難免心生不滿。
最過分的是,他吃了别人的盒飯,害别人餓肚子不算,還仗着唐一鳴不在,對她開嘲諷——‘看吧我吃完盒飯了,劇組都沒出事,唐一鳴那套傳統根本就是編出來騙人的’。
被他重複得多了,大家也就形成了慣性思維,〔他吃盒飯〕牢牢地和〔劇組出事〕挂了勾。
劇組隻要一出點什麼事,哪怕隻是外景拍着拍着突然下雨了,導緻重拍這樣的小事,都會被人聯想到他中午吃了盒飯,是他害了大家上。
雖然知道沒有因果關系,但人的思維慣性又控制不住。
這天劇組拍攝時ng了好幾次,中午他看唐一鳴不在,又去拿盒飯,之前被他搶過盒飯的男人受不了,沖過來攔住了他,“你還好意思吃盒飯?你知不知道我們拍攝這麼辛苦,都是被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們哪至于ng?”
那個男人當然不服。
之後打架,雙雙被拘留,鬧得江城影視基地裡的人都知道這事了,劇組自然也容不下他們兩個,都給開除了,估計之後也不會有人敢用他們。
徐導演覺得這是唐一鳴的陰謀,她又不是不知道那群男人什麼德行,還這樣搞,養蠱呢?
當然,會出現這種狀況,和他這個總導演的縱容也脫不了幹系。
而他之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為了今天在投資人面前,狠狠告上一狀。
他更想告的是風灼,奈何她一直呆在房間裡寫劇本,壓根不出來,實在找不到可乘之機,唐一鳴又比較高調。
“唐一鳴,我聽嚴淼說過,”投資人說,“我過段時間得了空,去劇組看看進程,順便看看,究竟她是什麼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