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雲清對人類世界所知甚少,除非别人一再糾正,否則她會把自己在動物界學到的所有内容,都強行往人類社會上套。
和大多數獨居動物相同,大熊貓的領地意識很強,别的動物進入她的領地,意味着侵略,而她進入别人的領地,是占領。
在擁有人形之後也沒有改變,胡雲清不喜歡任何人進入她的房間,叫她起床也要隔着門打電話。但她很樂意“入侵别人的領地”。
絕大多數時候,人類不會認為那是“入侵”,隻會認為她是來做客的,更不會把領地轉讓給她。
胡雲清認為,這次不同。
“房間是他的地盤,房卡就是打開他領土的鑰匙,他把房卡獻給我,難道不是示弱臣服,允許我肆意入侵他的領地嗎?”胡雲清堵在門口,抱着手臂,理所當然地說,絲毫沒有讓出房間的意思。
她住大房子,她的筍幹也理應住大房子,放行李箱會悶壞的,風灼又不肯給她買食品真空密封機。
至于她把他趕出去,就更合理了。
誰敗了誰就要逃離,這是所有擁有領地的動物都知道的規矩。
他現在雖然摔得鼻青臉腫,但沒有缺胳膊少腿,已經是她仁慈了。
所有人轉向徐導演,目光意味深長,原來你給她房卡了啊。
徐導演被衆人看得很是窘迫,如果這些人都是男的,而他也沒這麼狼狽的話,他會非常得意地回對方一個“兄弟懂得都懂”的眼神。但他現在可不是一般的狼狽。
之所以門口會聚集這麼多人,是因為他很有份量,物理意義上的“份量”。
被胡雲清往地上一摔,一聲巨響,震得樓都晃了晃。
在17層住着的人以為地震了,紛紛開門查看情況,一出來就看到地上有一攤肥肉,依稀可見人形。
并且全.裸。
徐導演被摔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臉漲得通紅,宛若調色盤,也不知道是惱羞成怒,還是别人借給他穿的衣服太小了,勒得喘不過來氣。
他隻想趕緊回到房間,防止繼續丢臉。
胡雲清拒不配合,到她手上的東西别想要回去,有人給徐導演出主意,讓他去找她的老闆,老闆說話,她肯定要聽的。
徐導演立刻給風灼打起電話。
風灼早就猜到會是這種情況,幹脆不接,裝死。
動物的領地意識她深有體會,往遠了說,司鏡人在公司保安室,蛛絲已經蔓延數百裡了。
青禾娛樂位于郊區,草木繁茂樹木成蔭,在公司宿舍住了幾個月,風灼愣是一隻蟲子也沒見過。
往近了說,之前胡雲清入職時,風灼隻是說了一句後面有竹林,可以挖竹筍,胡雲清都能立刻要求改成隻有她能挖。
現在竹林已經變成她的地盤了。
風灼作為老闆過去一趟,胡雲清發現了,都要質問過去幹嘛。
風灼不打算管,他自找的。
手機響個不停,她依舊鍵盤敲得飛快,在寫劇本,劇本殺的劇本。
沒錯,她忙完《奪山河》的劇本,開始偷偷接私活了。
但她抽空給唐一鳴打了個電話。
在唐一鳴趕到十七樓之前,徐導演已經試過了威逼——暗示她不讓出房間,就發動人脈封殺她,利誘——他下一部的主角讓她當。
胡雲清都不為所動。
徐導演快瘋了,誰能想到他隻是想潛規則一下組裡的演員,事情會變成房間争奪戰?
有個男演員給他出主意,讓他先開個房間湊合一夜,明天胡雲清還有通告,她總不可能一直守在這裡不是?到時候聯系一下酒店經理,換鎖換門卡,這不就得了。
可徐導演咽不下這口氣,胡雲清說的“領地”“地盤”他是一個沒懂,但他相信,胡雲清接過房卡,假裝同意了他的潛規則要求,其實就是為了在此刻讓他難堪。
如果收拾不了她,他在劇組還有什麼威信?
話雖如此,可胡雲清軟硬不吃,他一時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他是被她提溜着甩出來的,可見她的力氣比他大多了,強闖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正在他糾結時,唐一鳴走了過來,她身旁還跟着那位随時都是一副看好戲表情的制片人。
徐導演看見她們就頭疼。唐一鳴不用多說,那個叫嚴淼的制片人,雖然不怎麼摻和劇組的事,但架不住她是投資方的人啊。
其地位相當于小學班級裡那個愛打小報告的間諜同學,啥都和投資方說。
這事傳到投資人耳朵裡會變成什麼樣?男導演試圖潛規則演員未遂,對方把他房子霸占了,還把他像丢死豬一樣丢出來了?旁邊還圍着一群看熱鬧的,場面像極了過年宰豬?
他立刻想把這兩個人勸回去,至少把嚴淼勸回去,唐一鳴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她顯然在來時就了解過情況,剛停下腳步就立刻開口,直切正題,“既然徐導演都把房卡給了胡老師,也難怪人家理解為你把這個房間讓給她了,出爾反爾可不太好。”
徐導演:……
他無話可說。他再不要臉,也不能直接在制片人面前說,自己遞房卡是為了潛規則吧?
“依我看,事情可以折中一下,胡老師您把房間還給他,讓徐導演再另外給您開間總統套房。”
看胡雲清似乎有些意動,唐一鳴繼續說:“酒店裡的總統套房都是相同的大小、一樣的布局,沒區别的。而且……您看,這個房間被他住過了,您再住不會覺得很惡心嗎?新的房間不會有臭味哦。”
徐導演怒道:“唐一鳴你什麼意思!?”
唐一鳴笑意不改:“我這可是在幫你,還是你覺得事情鬧得不夠大?酒店裡可不隻有我們一個劇組,你想丢臉丢到其她劇組去,鬧得娛樂圈人盡皆知的話,我沒意見,剛好能給我們的電視劇宣傳一下。”
這句話暗含威脅,徐導演看了眼旁邊一臉興味的制片人,無話可說,隻好悻悻地同意。
唐一鳴好心提醒了一句:“這是你的個人開支,不能走公賬報銷。”
徐導演漲成豬肝紅的臉色更差了。
胡雲清去看了新房間,很是滿意,很幹脆地把徐導演的舊房間還給他,轉身回去把三箱筍幹拎到新房間。
蔡姨提着一個行李箱,面露疑惑,“我記得咱們剛來酒店的時候隻帶了一行李箱的筍幹。”
怎麼現在變成三箱了?
“咱們現在在江城影視基地,江城江城,聽名字就知道這個城市氣候很潮濕,筍幹遇水膨脹了,”胡雲清理直氣壯地說,“所以我才需要一個大房間來曬它們。”
她胡說八道時會表現得很鄭重其事,繃着一張臉,嘴角往下壓,憂心忡忡的樣子。
其實是她半夜跑回公司後山挖的,沒辦法,筍子長得太快了,也老得快,如果不及時挖出來,就變成竹子,不能吃了。
從影視基地到青禾公司距離不算近,開車要花費一個小時以上,但她是妖,妖族引以為傲的妖力被她全用在節省來回時間上了。
剛開始司鏡感受到後山有異動,還會默不作聲地趕過來,在她身後幽幽地注視着她,但當她邀請司鏡幫她撿竹筍之後,司鏡就再也沒去過了。
蔡姨不相信遇水膨脹的說法,但胡雲清一本正經地胡說,她也沒有追問。
倒是風灼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行李箱,“我說為什麼食堂阿姨找到我,說這個月食堂的電費莫名其妙飙升,每天早上打開烤箱還一股烘幹的竹筍味道。”
食堂阿姨還說“太詭異了,跟鬧鬼了一樣”,風灼當時就想,不是鬧鬼,是鬧熊貓。
現在終于找到罪證了。
胡雲清:“……”
風灼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難怪你這些天總打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