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商陸稍顯急切，手中的餐後酒一陣晃動。“蒙爾森的諸位也都挂念着您……”

“有什麼可挂念的呢，您也看到了，我在這裡生活的很好……不會再發生什麼……會要命的事。”

果然。

面前的意識域須臾間泛起漣漪，哪怕隻是一個瞬間，在平滑如鏡的表面，也如同驚濤駭浪。

無論現在的他抱有怎樣的想法，一開始在那個漆黑的房間裡，他确實是要殺了自己的。

“龍族自傲，阿斯加德從不恃強淩弱，您在這裡，無需擔憂其他。”

潮無法不聯想，他的意思，是不是說隻要自己離開這裡，梅德歐蘭特就會立即動手。但其他種族萬分恭順，就連哈迪達斯這樣甚至與魔神同屬一個時期的古龍都對她無比忌憚。梅德歐蘭特，即使底蘊深厚，但也不至于生出這樣的膽識。

是什麼，讓他們竟然甘于承擔弑神的後果麼。

“多謝提醒。”

“您客氣了。隻是……阿斯加德苦熱，不知是否需要在下返回蒙爾森時，稍作……”

“請原諒我的無禮，商陸殿下。兩位久别重逢，本不該打擾，但潮小姐與主君大人一貫會在每日黃昏後相約散步。”隔着這位神情恭敬的龍侍，潮看不到露台邊背對他們的哈迪達斯的反應。太沒用了吧，這種離譜的謊話，他怎麼允許仆人說得出口。“潮小姐，主君大人已經等待多時了。”

而他所對的方向，雲層聚攏，似一團團攪打發泡的粉紅色奶油，濃郁鮮明的光影，每一寸起伏膨脹都清晰無比，似乎隻要他伸出手，就能握住一團，轉過身來笑着送到她的面前。

哈迪達斯轉過身，手中淡紅色的輕酒體晃動着，波紋淺淺。

他的眸光是被染上了雲朵的顔色嗎，潮不由自主靠近，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麼我們便改日再會，潮女士，在下就先不打擾了。”商陸很有眼色的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向龍侍淡淡點頭。“先前見到東邊高地的風景十分特别，不知可否允許賓客參觀呢？”

“當然，請您跟我來。”

潮目送他們離開，捏緊酒杯。

從商陸對各類語言的掌握程度來看，他是慣常在大路上各個國家與種族之間交流訪問的。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對自己窮追不舍，卻又總是在關鍵時刻猶豫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個故事？

“你們并不熟識。”

這句話明明說的不疾不徐，她卻分明聽出了催促的意味。真是個急性子啊，就說玩火會導緻性格暴躁嘛。

“比起您，我們确實對彼此更了解一些。”

他了解自己的行蹤處境，而自己，了解他的危險意圖。

潮緩緩靠近，幾步遠的距離，生生走出視死如歸的氣勢來。最後在哈迪達斯背後半步的位置站定，與他一同眺望漫天濃雲。此時連粉紫色得夕陽都已經完全落下去，餘晖刺穿山體，給雲層鍍上耀眼的光暈。

哈迪達斯不看她，堅硬肅穆如銅柱。

“精靈生性清高，但梅德歐蘭特的目的并不單純。”

“多謝提醒，主君大人費心了。”

那麼你們的目的，是否大同小異。

“……格因的事……就當是我們之間的交易。”

“怎麼能讓您破費。”

“你看起來和他之間相處的相當融洽，不是嗎？孤給了你機會。”

“……”

格因火山提前噴發，确實是她将自己的意識灌注其中的後果。即使隻是遠在千裡之外細若遊絲的力量，在迫近臨界點的熔岩中，也會引起海嘯般的翻湧。她也确實想要借此維護一番和龍族的關系，但這老龍王顯然是個奸商，恰好商陸在此次拜訪，讓他白撿了便宜。

讓自己在大庭廣衆之下和殺手見面，也能算是報酬？

潮理都不想理他。

“不滿意？”似是察覺她心中所想，哈迪達斯的語氣愈發沉郁下去，如同浸沒在冰湖之中的舊琴。“想斬草除根，不要牽涉到孤的王土。”

嗯？所以，他說的報酬，是指給了自己機會去印證那些想法。潮一愣，忽然就樂不可支起來。

“你以為我是什麼……”魔王之類的存在嗎……這也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極端情況吧。解決問題的方式能不能和平一點委婉一點，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知不知道什麼叫非暴力溝通啊。

她沒有說下去，因為哈迪達斯收回了遠眺的目光，就那麼淡淡看着她，無言的告訴她。

魔女就是這樣的存在。

天色轉瞬間暗了下去，濃雲變化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