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撫摸着自己恢複如初的嬌嫩雙腳，看了一眼床邊的鞋子。她是從不會拒絕來自外界的好意的，無論是人還是龍。這些好意的存在，讓她感覺到自己被在意、被愛，越是被愛着的人，越是無法拒絕愛。

那感覺仿佛盛大的玫瑰在心中次第開放，甜美的香氣氤氲，環抱着她，使她感受到無可替代的安全感。

人不能脫離安全感存在。

身在異鄉，她尤其需要這份關愛。

整頓停當打開門，這個石鑄宮館套間的小餐廳，氣氛劍拔弩張。

男孩與女孩瞪着眼睛較勁，豎瞳紋絲不動鎖定對方的身形。說是兩個孩子其實并不恰當，他們的四肢都已經完全龍化，上肢強壯，手爪的弧光攝人心魄，下肢暴起，關節反彎，腳趾在地面畫出泛白的痕迹。他們的面容與暴露在外的皮膚已完全被細鱗覆蓋，脖頸與尾骨處的鱗片乍起，鼻孔噴出熱氣。

赤紅與深藍的眼眸，如火焰與雷光的對沖，爆開無形火花。

“我再警告你一次，馬上把你的屁股給我挪到外面去，讓我動手，我不保證它還是完整的。”

“費那麼多話幹什麼，來啊。”

“……别以為我那麼聽我哥哥的話，這裡不是什麼次生種都能打擾的地方，識相點給我快滾！”

“你說誰是次生種！有膽量再說一次！”

“是你就是你！你這個粗鄙野蠻無禮至極的……早安！”

“哈？你是被吓傻了嗎？說什麼鬼話……啊！”

孩子們的嘴仗最終被一聲不吭坐在餐桌邊的潮打斷了，她其實并沒有開口阻攔，相反，她正看得起勁。

現在的阿斯加德在她眼中和紅孩兒率領的火雲洞沒什麼區别，有那麼一種成年人，就喜歡看與自己無關的小孩吵嘴。暴怒之時的厮打能夠撼動天地的巨龍，其實和炸毛貓咪一模一樣，隻不過，是與小山一般高低的貓咪。

“醜八怪，不聲不響的，你安的什麼心！”

“放肆！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小姐，您别怕，我這就把他轟出去。沒用的次生種而已，我哥哥他肯定是被你抓住了什麼把柄。沒關系，我一塊給他收拾幹淨！”

潮撓撓耳朵，她坐在兩龍身後，他們得低頭才能看到自己，也難怪這麼一幅受到驚吓的樣子。

或許受驚程度再大一點，還會真的像貓一樣原地起飛也說不定。這麼一想，她就忍不住呵呵呵的笑。

“你笑什麼啊！醜八怪！”

“笑你又想面壁罰站了，我滿足你。”她放下茶杯，仰頭掃過龍類男孩醞釀怒火的眼睛。“承澤，轉身，抱頭，蹲下。我不叫你的名字，不許說話。”

“你少命令我，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你等我變強，我第一個就要撕爛你的嘴！”

男孩罵罵咧咧的一屁股蹲在牆角，舉起雙翼給自己搭了個涼棚，也算‘抱頭’了，這樣子倒和哈迪達斯有些相像，說不定這位不可亵渎的龍王在被老龍王訓斥的時候，也是這麼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噗……”谑笑來自法芙尼爾，潮小姐做得真好，這種不知尊卑沒有家教的東西，就得這樣好好教訓。

“法芙尼爾，‘次生種’是什麼？”

“就是初代種和初代種以下那些兩足龍啦，兩翼龍之類的類型的後代咯。很好辨認的，我一說你就分得出來。”

潮閱讀過關于阿斯加德的不少文獻，知道龍族中不同的品種，就像是人類中的不同人種一樣，各具特點。兩足龍類指僅有後肢與兩翼的飛龍，而兩翼龍、四翼龍、六翼龍都是四足龍類的分支，這兩類之外，還有撒拉弗這樣無翼的蛇形龍類。

“哦？那麼初代種呢？”

“那是指源神種和源神種以下那些四足龍類的的後代咯，啊，源神種的話，隻包括四足六翼類與蛇形類，這樣解釋……也不知道清不清楚……”

“很清楚。”潮把擦過嘴的餐巾丢在桌上，站起身，靠近牆邊兩人高的巨影。“我不喜歡，以後不要說了。”

法芙尼爾一愣，忙不疊點着頭：“哦哦好的，那就不說。”

準确來說，潮讨厭這個說法，任何一個生長于秩序井然享有正常權力的公民都會讨厭這個說法。

血統論的陰影，曾千百年籠罩在大地上。而那些所謂王孫貴胄的幽靈，就攀附于其上，竊竊私語着複辟。

但即已存在的制度，就一定有其合理性。或許在千百年後将會被推翻，但絕不是由她，絕不會是因為她。在蒙爾森，她就回避了這個問題，在阿斯加德，當然也沒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