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可惜了這番好意,像是被慈悲魔女詛咒了一般,他身體的這一部分,始終拒絕任何好轉的可能。雖說這手段作用不大,不過這個人情,他心中有數。
但除此之外,就全無不适。仿佛昨天的纏鬥隻是一場兇險的噩夢,夢醒後,連憂慮過度的疲憊都絲毫不見蹤迹。
可那窒息的感覺那樣真實,切開鱗甲血肉時,佩刀興奮地嗡鳴都那樣清晰,還有那月光,烙鐵一般滾燙,又怎麼會是虛無缥缈的夢呢。更何況,他看看整條左腿都打着繃帶的醫生,有些過意不去。
這反差一時之間太過強烈,他就這麼赤着上半身,茫然地沐浴在逐漸盛大的日光中。
“再這麼看下去的話,我是很滿意啦,不過,醫生可是會害羞的哦~”
他一驚,也不顧牽動傷口,猛地起身回望,做攻守兼備狀。肌肉在皮下起伏,力量一股股湧上來,理智回籠,視野迅速清晰分明。
女人枕在杜克肩頭,黑發鋪滿兩人後背,他們一同靠在漆黑的樹幹上,就在距離自己兩步遠的位置。那裡的日光被樹蔭遮擋,杜克仍在沉睡,但她的清醒,與她臉上饒有興緻的笑容一樣鮮明。
看得出他們或許一同度過了一個坦誠相對親密無間的夜晚,因為被男人盜走的珍寶——格蘭德爾之眼,就挂在她的頸項間。那顆掌心大小的月白球體,從中心迸發出遊絲狀徘徊在球體内部的湛藍光暈,正随着呼吸緩緩起伏。
共患難加深了他們之間的友誼,鲛髓索已經被解開了,不過她臉上還蒙着兩三圈布條,将那雙漆黑的雙眼遮蔽的嚴嚴實實。
“我知道這個時候要求你控制好你自己确實有點強人所難,不過呢……”
她收回交疊的雙腿,起身靠近,齊格弗裡德如臨大敵的後退,甚至還打了個絆子。真沒用,他狠狠在心裡唾棄了一句,而女人停下腳步又掩唇笑了。
“可以哦,作為昨天吓到了你的補償,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哦~”
“沒必要。”
她攤着雙手,拉起自己胸前的吊墜,在男人面前晃悠。日光仿佛在這一瞬間盛大起來,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照亮了。
“你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呢。沒關系,在我面前可以實話實說,我不會唾棄你的。”
她伸出另一隻手,一起捏住吊墜的挂繩,輕輕一扯,就将那擁有治愈力量的珍貴之物扯了下來,随意在手中抛甩。
齊格弗裡德看着她的動作不發一言,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杜克盜走了這隻眼睛,他本不必大費周章的來尋找龍之心。她說的對,自己的确想要得到它,但那是昨天晚上之前,而現在,所有的情況都已經變得更加複雜了。
“你對你自己,未免太有自信了。”
他索性坐下,慢條斯理穿起衣服來。即使隔着布條,也能夠感覺到女人落在自己身上目不轉睛的視線。無關紛亂的情感,和自己絕大多數時間一樣,那是一種固執的志在必得。
“這應該是我想要對你說的話。”
女人向他伸出手,掌心正是翕動着的眼球,似乎确定了他一定會做出順從的決定。
“那麼隻能對你說聲抱歉了,我不需要。”
“好吧,那麼物歸原主。”
出乎他意料,對方沒在堅持,而是随手拾起腳邊的枯枝,将它抛向熟睡中的杜克。
“快點起來!别以為昨天打了架今天就可以偷懶,你昨天動都沒有動,都是我在出力氣。我要罰你,就罰你背着我走路好了!”
枯枝打着圈落在男人頭上,滾入他懷裡時,卻竟然與女人正握在手中的眼球如出一轍。齊格弗裡德瞪大眼睛,對方轉過來,沖他莞爾一笑,接着,将手中的物事藏進裙擺。
“……”他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好好好,但這可算不是懲罰。”被蒙騙的男人無知無覺,他當着兩人的面把魚目混珠的小玩意鄭重其事放在貼身的内袋。“别盯着那東西看了,我撿了便宜給你道歉,但這不也二話不說就跟你來這鬼地方了麼,不過……”他走上前鄭重的拍了拍齊格弗裡德的肩,把對方難以置信的眼神當做嘉獎似的,言辭懇切。“昨晚多虧了你,我欠你一個人情。”
“……”
他無言以對,視野裡,那女人還在杜克背後洋洋得意,笑容一刻都沒從她臉上消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