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顯然不同,“域”内的時間流速也不能用常理來推測,信息傳遞的時間差與缺損率目前還沒有體現出來,但未必後期不會産生影響。兩方像是間隔時空的兩台計算機,即使在一瞬間能夠聯通,但中間的延遲和丢包都還是未知數。
長時間使用“釣魚軟件”必然加重意識負擔,潮的身體狀态卻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語,所以,考慮到他們臨時變更了世界跳躍實驗方案,必須要為這個方案做長遠打算。李曌設置了定時呼叫周期确保通訊穩定正常,在沒有需要兩方溝通更改方案的情況下,不再強行征用她的意識。簡而言之,他們把對講機變成了傳呼機,還設置了鬧鐘。
長久的行走使人四肢麻木,但這樣也更好,她得以從細密的刺痛中解脫,還有閑暇暗自埋怨一番為什麼過早的凝成身體,以及為什麼不選一個完全僻靜的無物之地。在不斷嘗試着感知魔力以及身體的變化,感知周遭萬物的意志,又始終一無所獲後,她終于放棄了掙紮。
這樣也好,自己玩弄人心笑裡藏刀,經受一番無妄之災也合乎情理,況且這也不過是一場徒步行進的苦役,除去腳下的傷口以外,其他體驗都可以算得上惬意。
風晴氣和,天高雲淡,日光從背後向南照射,像一隻老人的手,輕飄飄的,暖融融的。
這竟然使她回想起了許多連她自己都以為早已遺忘幹淨的畫面,一時是蹲在竹籬圍欄的小院裡看着外婆攪拌着溫熱的糯米粉和糖桂花,桂花樹的影子罩在頭頂,山風吹着樹葉嘩啦啦的響;一時是坐在高高的檻墊石上,抱着膝蓋看門邊的外公喝茶擺棋譜,熱騰騰的茶水有岩骨的清冽氣,直到現在一聞到這種氣味,她就會反射性的開始小聲念叨“入界宜緩,攻彼顧我,棄子争先”。
似乎很久,都沒有這麼清晰的回憶起這些,誠然,她也實在沒有時間追憶往昔。記憶就像是父親身邊那些嫩芽似的年輕女孩一樣,一叢叢一片片的衰敗下去又密密麻麻的生長出來,蓋過枯枝殘骸,郁郁蒼蒼在時光中搖曳。
她忙着灑除草劑,身邊淨是狂蜂亂蝶,總是不得安甯。
以至于忽然回想起這樣的安甯,竟然覺得其中懵懂的自己像是上輩子、上上輩子的小姑娘,總之不會是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現在。
或許這正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讓她能夠有一段寶貴的重獲平靜,重返童年的經曆。
這麼想着,倦怠幾乎一掃而空。是了,小時候也是這樣,哪怕已經在家門外上樹下河玩的精疲力竭,隻要看到沒見過的花鳥,沒吃過的野果,也立刻就能重新振作精神。
天馬行空的遐想沒有維持太久,三個計數周期過後,遮蔽天空的叢林出現在眼前。她站在入口處的群青色大樹下,像是摩天大樓邊的一隻螞蟻。
“好吧,我欠你一個人情。”對面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含糊。
“呵,真不容易。”她在突出土壤的樹根上坐下,一瞬間,潛藏在肌理中的疲乏蜂擁過來,幾乎淹沒理智。
“不是催你的意思,裝置信号在兩點鐘方向,重申一遍,不是催你的意思。”
“嗯,看到了。”
沒有回應,李曌大概已經覺得自己愧對天地了。畢竟一開始可從來沒說過,她得光腳越野,雖說一開始是她主動丢掉了鞋子,但高跟鞋越野比高跟鞋自掘墳墓還困難。
并不是看到了西裝革履的兔子,而是深入叢林不遠處,卷曲着向天空伸展的碧綠藤蔓下,一塊布滿裂紋的木闆挂在藤蔓彎鈎型的倒刺上,刻着小小的茶杯和一個向左的箭頭。
很好的解決了語言的問題,這樣迷路的孩子也不會因為文字儲備量不夠呆呆地站在原地。不過如果真是小孩子,或許一開始就被小兔子帶來這裡了,也用不着自己認路。說不定小兔子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趴在它背上隻要一轉眼,就能降落在茶會現場。
搖搖頭,她覺得自己的邏輯也開始變得混亂,和有些童話故事裡的邏輯一樣混亂。
從混亂走向秩序,這也是抛棄童年中重要的一環。
木牌上的信息和李曌給出的位置截然相反,這是她的第一個選擇,與其說是該相信什麼,不如說,該保持秩序,還是回歸混亂。
她提步走入左手邊層疊的藤蔓密林中,有預感自己即将經曆一場漫長的返老還童。
或許,混亂正是這裡獨有的秩序。
可是這也太混亂了吧!
什麼森林公園裡,會有一股蛋糕店的味道啊!!
一聞就知道不是那種正經地方,而是充滿柔軟又香甜的熱量誘惑的地方!!!
如果有人提問,當一個正常的健康成年人,長期處于高熱量飲食的生活環境下,他的臉上會出現什麼?
潮及時作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