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爾希終于放下了望遠鏡,而是轉為直勾勾的盯着潮看,她的雙眼深邃幽深,眼睫如夕燒十分的濃雲一樣厚重,色澤绮麗,鐵鏽橙的虹膜要比其他魔女大上一整圈,其中镂空十二角星的湖綠色瞳孔随着她的呼吸縮放,仿佛鏡頭聚焦,仿佛美洲豹鎖定羚羊。
“嗯哼。明天你就不會這麼覺得,如果明天還有機會的話,按照你們因為晚到錯過的内容推測,你應該感謝潮。”
莫名被提及的潮眼簾閃動,坦然收回對茶水發呆的目光,看向摩爾希,對方提眉而笑,對剛剛說出的話顯示出充分的自信,色度亮麗的紅唇閃爍與胸前掌心大小的鐵鏽紅叉一樣飽滿的淬火光澤,很難不注意到上面随光澤變化似水波蕩漾的花紋。
仿佛盛滿了血液被晃動着的試管,這很奇異,以“治愈”作為使命的神,卻不知為何如此銳不可當,幾次挑起話題,幾次隐生矛盾。
這個世界的人文風情自成體系,大多數的裝飾與藝術形态都是潮前所未見的。但她卻禁不住被那飾物上的花紋吸引,并非因其特别或是過于美麗,而是随之而來眸中揮之不去的熟悉感,如同不斷生發的濃霧,給心頭蒙上愈發沉重的陰翳。
雖然她們之間相隔寬闊的圓桌桌面,很難去仔細體會對方每一個細微表情中那些不起眼的小細節,但她很确定,自己不喜歡這位同僚,以及她身邊的鳥臉使魔。
目光與那黃綠的眼眸相接,一如注視兩顆金綠貓眼,特霧爾薩圖斯的虹膜占據了整個眼眶,持續注視着這樣的一雙眼睛,會感到自己被當作老鼠或者蝙蝠,沒有人會喜歡這種打量,尤其是潮。
特霧爾薩圖斯眨了眨眼,這也讓她心間生出寒意。
鸮形目猛禽時常會出現隻眨動一側眼睛或是隻睜開一側眼睛的情況,因為他們的左右半腦時常輪換休息,而非在以人類意義中的某些神态語言示好。
所以,她也不會認為這位初次謀面的魁梧使魔是在沖自己使眼色。從那熒熒的眼神中,她隻瞧出對方與其周身華麗羽飾顯示出的高不可攀。
而這樣每一根的邊緣都平整鋒利的羽毛,隻在一個地方出現過。
霧隐峽谷那個藏滿妖怪屍體的山洞裡,就有一根形容相似的羽毛被封在赫汐拉礦石中,就有幾千根羽毛穿透幾千隻眼睛,将它們釘在石壁上。
遙遠的記憶就像折角的書頁,無論多麼不起眼,隻要提起折角,就能翻開過往一切密密麻麻的追思。
那些花紋當然會令人感到熟悉,在峽谷的日子,風雪中跋涉的日子,村莊中閑話家常的日子,在這些日子裡,眼前的每一塊門牌的背後,每一塊土地的界碑都畫着這樣的花紋。留下這花紋的,也是屠戮座下子民,挑起兩國争端的,鸮神大人。屬于治愈魔女的刻痕,自然意味着魔女的庇佑,那麼,特霧爾薩圖斯是因為認定幽夢澤的使團一定會與霧隐峽谷的居民爆發沖突,才這樣做麼。
還是說,魔女的領地,不允許别族踏入呢。
潮忍不住再将目光投過去,而特霧爾薩圖斯已經不再看她,因而顯得眼神空洞,祂原本也對使命範圍外的一切漠不關心。
這無疑使得潮将祂與記憶中的另一類存在聯想起來,且一發不可收拾。
佛明墾王國的白枭軍團,由名為西璞的天中犀将軍率領,面容之上覆蓋着揭不開的鳥喙面具,所到之處,剝奪一切生機。
在那裡發生的一切,因為太過荒誕,因而就連晖,她也沒有告知,至于佛伊科蘇和李曌,也是一樣。她總覺得那是一段暗示與預言意義太過鮮明的旅程,在梳理分析複盤所有蛛絲馬迹之前,不能草率的開誠布公。
如今這個決定仍然維持不變,或許那些的确是某種形式上的未來預演,那麼這與先知魔女的預言又有什麼不同。她雖然不了解這位魔女的性格,但一般來說,沒人喜歡自己千萬年得心應手的工作忽然被新來的同事越俎代庖。
“晖在您身邊,大人。”
她低頭飲茶,背後手掌的溫度從肌膚相貼的地方灌入全身上下每一條筋脈血管的每一個角落,仿佛一支注入無限力量的全能藥劑,在體内回環激蕩,将全部的憂慮與紛擾沖刷洗去。
晖是最能感應到她心緒的唯一,他們始終心有靈犀。
離開莫昂斯特之後,還是需要把這些問題和李曌同步一次。她固然不是多管閑事的性格,但這畢竟和麗貝卡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