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泛起波瀾,原該山石崩裂,然而鲛绡宮本與海床一體,受餘波震蕩卻安然無恙,狂湧的暗流席卷整個金倫加,卻仿佛唯獨繞開了這座恢弘明亮的水下王城。
鲛人衛兵全部回撤至鲛绡宮邊界,所有鲛人都被安排至宮内避難,色彩绮麗的鲛人男女相互依偎着,向東方眺望,望着那如海中圓月般緩緩升起的巨大發光體。
祂被無數的海中生靈環繞,它們都在歡慶新神的降生,鱗片折射着神的光輝,仿佛就也得到了神的偏寵與憐愛。這是第一位從海中誕生的神明,對于金倫加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榮冠。
阿塔佳提斯坐在沫妄宮正殿中央的王座上,支着自己的腦袋。從王座正對的殿門向外望,浮沫與珠蚌鋪就的階梯之下,穿過喧鬧的族群,渦流托舉升起的未明之物從海淵中浮出,将族人們的雙眸與鳍尾照耀的熠熠生輝,幾乎将整個海域點亮。
他們都已忘記那裡曾經埋下災禍的種子,用以鎮壓另一個災禍。
隻因魔女蘇醒的瞬間,已将周遭生物的意識全部改寫,卻除去他們這樣曆史的遺孤。
他明白這是為什麼。
收回目光,落在殿内伫立的洛洛萌身上。
姐姐遺落的鲛绡自然是唯一的答案,她與神的關系匪淺,自己與她血脈相連,自然能夠在意識幹涉中獨善其身。
“我們也算因禍得福?”
觀時台的計數全然消失,神的複蘇不僅以漫長的時間為基石,還以一隻上古兇獸做祭。
他們終于從綿延上古的工作中解脫。
“誰知道呢。”洛洛萌注視着緩緩上浮的光暈,神色并無太大的起伏,仿佛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别露出那種惡心的眼神。”
“哪有啦姐姐,我這明明是仰慕的眼神嘛。”
“所以才惡心。”
他們安坐于這個重新年輕起來的國度,一同望着遠處年輕的子民們,以及更遠處年輕的神明。
“你又得多陪我一段……”
阿塔佳提斯的話還沒有說完,虹光像是鋪開的群裾一般,綿延至大殿中央,那應當就是神女的群裾。
他不得不起身拜服在地,祂屈尊降臨,沒有允許,他們當然不能繼續交談。
但洛洛萌卻隻是肅立,他們的父親同意她缺席許多面上的重要時刻是非常明智的決定。任誰都會在這樣一雙銳利澄澈的雙眼的注視中敗下陣來,隻是不知這位陌生的神明會不會因為她的僭越大發雷霆,甚至,挖去這雙太過清明的眼睛。
這雙眼睛會看到他們不該看到的許多事。
然而并沒有,乘着虹光降臨的并非嚴酷的戒罰,而是他們都非常熟悉的,一件剔透的衣裙——不久前由她親手遺留在海淵的鲛绡。
虹光散去,阿塔佳提斯起身,見洛洛萌提溜着她的鲛绡,繃着臉,神色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