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靠近了,見她正大力踹門,不由得吃了一驚。
同行這麼久,從來都隻見她不惹凡塵,不動如山,哪怕是子夜的嚎哭,都悄無聲息的發生與結束,哪裡見過她像這樣,暴戾蠻橫的大吼,一下一下鉚足了全身的力氣踹向那座小屋簡樸的門扉。
每踹一腳,屋檐的雪撲簌簌落下,騰起一陣綿密的雪霧。
每踹一腳,她都歇斯底裡的嘶吼着相似的話語。
“李曌!”烏青的木門幾近散架,她仍踹個不停。
“出來!”門後卻一片寂靜無聲。
“你給我說話!”别說什麼魔力氣息,就連呼吸,也極難捕捉。
“我知道你在,你是老了,又不是死了,給我出來!”
她回頭看了鴉隐一眼,視若無睹,繼續提高了裙子,對着門闆又砸又踹,美麗的面孔甚至看上去有些氣急敗壞。
“你想就這麼算了?你休想!!我不肯!我不肯!!你出來!别讓我瞧不起你!”
不易察覺的哽咽立刻被兇狠的貶損掩飾,不知為何,看着她癫狂的背影,鴉隐隻感到這漫山遍野的雪,也成了她胸中滿腔難眠的怒火,與無法消解的落寞。
“李曌!!!!!”
幾乎力竭的嘶吼過後,她喘息着,死死盯住毫無知覺反應的門扉,低低的威脅。
“别逼我掀翻你這座烏龜王八廟。”
鴉隐将古籍放下,瞧着怒火中燒的魔女,眼底泛紅。
哪怕是被拒之門外的冰天雪地,哪怕對方絲毫不念舊情門扉緊閉,哪怕已将話語說到極緻,怒喝近乎哀求。
她始終沒有放出一絲一毫的魔力,用力踢踹過木門的雙腳都是過度充血的赤紅,踩進雪中,豔烈逼人。
可不知是誰那樣絕情,始終拒絕神明以血肉之軀的哀求。
他是留下那本記錄的人嗎?他是那個“最喜歡潮”的人嗎?
“李曌……”魔女最終垂着頭,抵住漆黑的門縫,輕輕呢喃。“你不想見見我麼,我們是最後,最後的……”
“潮……”鴉隐上前一步,他真怕她再一次像那晚一般恸哭。那些眼淚一顆顆都像是最劇烈的毒藥,将會把她,把他們一點一點融化。
魔女卻沒有回應他,而是狠狠咽下苦水,啞着嗓子用力道:
“李曌,你欠我一個人情。”
鐵石心腸終究難做重逢的溫存,她還是退開幾步,久久注視着殘破的木門。
就是這樣一扇看上去連和風細雨都能吹漏打破的木門,卻似高山深海,隔絕親朋舊友,隔絕過去未來。
木門吱呀一聲,從裡向外打開了,鴉隐眼前一亮。
森冷的一片漆黑中,白袍長發的男人徐行而出,眉宇鋒利如刀裁,颌角眼簾一片清明,唇峰亦是冷峻,如同雪中神君。如不是眸色淩冽肌膚蒼冷,何止遊龍驚鴻,直教人歎為觀止,隻覺機巧若神。
“……”
“……”
剛剛那樣锲而不舍的追問癡纏,不惜砸了這座破屋,不惜撞的頭破血流也要見上一面,可真到了久别重逢的時刻,真把非暴力不合作的倔種逼出門來,他們卻相對無話。
李曌揮出一方白色箱奁,懸浮他們之間,灑下紛紛揚揚的銀白光輝,仿佛天母在他們之間畫下永不可逾越的天河。
“我們從此,兩不相欠。”
說罷,便拂袖轉身走入門内,隐沒在黑暗中。
他并未重新關上門,但他們之間,無疑已沒有半句話可講。不過區區幾步,就将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遠到千年的古往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