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去梅德姆恩城嗎?”
鴉隐沒有猶豫,低頭跟着潮,走進這條細長的甬道,在心中猜測這裡是否是她過去的住處,畢竟她看上去輕車熟路,輕輕松松撥開一人高的雜草,穿過廢墟直奔這裡而來。
“是,不過在那之前,你不覺得,這裡,魔女們的神座太空曠了一點麼?”
那還不是因為你心狠手辣大開殺戒,随随便便就殺了同類,還奪去了同類的力量。
鴉隐腹诽,面上卻無話,再擡頭時,則是被眼前長方形洞窟中千百骸骨相依相偎的場面震懾,呆立當場。
在這一刻,他很清楚,這裡,就是他的起點。
“惹我生氣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被吓成這樣?”潮打斷他思緒,兀自向前,來到了洞窟中央,環顧數圈,伸出右手,反掌向下。
微風環繞魔女而舞,拂動她灰紫色的長發,鴉隐記得,她曾撫着長發,盯着河澤邊自己的倒映,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低垂,他們在暮色中模糊了神情,于是連僅有的一點哀傷,都被長夜吞沒。
屍骸之上泛起黃綠的暈影,随着魔女的不斷攫取糅合,逐漸凝實為黃褐色的暗芒,四面八方,沿着累累白骨,向着他們身前流淌彙聚,像是一條又一條粼粼的溪流。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發現那些白骨上布着形狀均勻的孔洞,很顯然,他們是因此亡命,光河亦是自孔洞中而來,不難推測出,這就是那股殺死他們的力量。
那她,難道是要複活這個屠戮衆生的餘孽麼。
事實擺在面前:巨鳥在向上川流的光柱中成型,他生得鸮面,細若遊絲的綿密光線編織成為他的雙翼與長翎,這之下,卻仍有雙臂雙足,剔透的眼眸像是陰雲密布的低垂天空,卻沒有瞳孔,隻是一片灰白,令人不寒而栗。
“他是誰?你這是做什麼?”
潮擡手,在巨鳥眉間輕輕一點,光華閃動,黃綠色的熒熒鳥瞳立刻顯現,她收回手,勾起笑容。
“殺戮魔女,特霧爾薩圖斯,你不認得祂也是情有可原。從前連我,都完全把祂忽略了。怎麼,你現在倒是不害怕了?”
原來還是要擴充自己的隊伍,鴉隐握緊手中的匕首,不再多言。
然而事實卻不似他設想的那樣順利,複蘇的魔女不負“殺戮”之名,甫一重拾理智,揚手彎曲成爪,直逼潮胸膛而去,後者淡笑,任其穿胸而過,卻連發梢都未撼動半分。
待鴉隐嚴陣以待,祂們早偃旗息鼓,相對而立。他再緊了緊腦中那根弦,緊抓住匕首,半步不退。
“你無不無聊?”潮抱臂,無所謂的歎氣。“有意思嗎?又不是我讓他們殺了你。”
“我知道是珀洛菲特拉,她死了……摩爾希也死了,是你殺了她,就隻剩下你。”
祂的聲音比鴉隐想象的還要沙啞,簡直如同整個阿斯加德的沙土都在喉嚨中摩擦,锉刀般的話語,嗟磨理智。
“那你現在想幹嘛?”潮卻對此全然免疫,半點沒有對待摩爾希那時的警惕與欺瞞。“你的力量是從我這裡借來的,你的記憶也是我幫你凝聚的,你還要殺我?不過,這也正常,把你看成是珀洛菲特拉養的瘋狗,一切就都合理了。”
“合理?”特霧爾薩圖斯停頓了片刻,似乎在回憶。“對啊,我殺你,殺佛伊科蘇,都是理所應當,這是珀洛菲特拉的命令,也是命運的選擇,是這個世界決定了我們的生死。到現在,你還不清楚這一點,也是夠可笑的。”
“……”
向來不在言辭上甘于人後的潮這次亦無言以對,是啊,那是整個世界的命運,她即使是神,可神也好,人也好,他們不都還是世界中誕生的小小沙塵麼。
鴉隐忽然覺得格外難過,好像眼前這處墳冢覆滅的那一刻,他就在現場,親眼目睹一個王國的無奈。
“你覺得我會和你們一樣,順應珀洛菲特拉的安排,順應你所謂的‘選擇’?你以為我是你,這才可笑。”
這話語如陽光普照,令他豁然開朗,不過後面就不是那麼動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