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春深好,春深上巳家。
春三月,上巳節。
桃花欲落柳條長,沙頭水上足風光。
郴州城内,人山人海,車水馬龍,但最過熱鬧的還是城内的橋頭之上和城外的河湖邊都擠滿了人。
歲時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類。
在三月三這日,大家都喜歡聚在水邊,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舉行祓禊儀式?。等儀式結束後,大家就會呼朋引伴,春遊踏青。
金碧輝煌的大殿中,擺了一桌飯菜,裡面有荠菜煮雞蛋、五色糯米飯、桃子和荠菜餃子,除這四道是上巳節必備菜肴外,餘下的還有十一道美味佳肴,有葷有素,有湯有飯。
胡嘉與秋夢瑤對坐,秋夢瑤看着胡嘉一臉愁眉不展的模樣,便伸手拿過一個熟雞蛋。
隻見她一邊有條不紊的給雞蛋剝殼一邊笑着問候道:“王上,可是有心事?”
胡嘉伸手揉了揉眉間,“孤這幾日總是心神不甯,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秋夢瑤笑着安撫道:“王上,您多慮了!”
秋夢瑤話音剛落,屋外一個侍衛走了進來,他剛準備對着胡嘉和秋夢瑤行禮時,胡嘉從他身上穿的盔甲所認出,他是自己派出去的探子,胡嘉打斷道:“免禮!說正事!”
侍衛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禀報道:“啟禀王上,冷雲反了!他攻陷了福州,自己占地為王!”
侍衛的話無疑給胡嘉澆了一盆冷水,冷的他隻覺好似骨頭都被寒冰給凍住。
胡嘉又氣又惱,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命令道:“再去探!”
侍衛面不改色的行了一禮,然後退了下去。
胡嘉氣的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菜肴碗筷碎了一地,殿外的宮女太監,浩浩蕩蕩,跪了一地。
他們被胡嘉吓的心驚肉跳,但都低頭不語。
胡嘉對着還穩坐椅子上,不慌不忙吃雞蛋的秋夢瑤厲聲咆哮,“三十萬,三十萬兵呐!就這樣白白送給冷雲了。”
秋夢瑤伸手拿出帕子動作輕柔的擦了擦嘴角,“為君者,當小事不急,大事不亂,方為明智。”
胡嘉聽出了秋夢瑤話中的嘲諷之意,他強壓怒氣,“行,秋夢瑤,孤冷靜。那就你來想辦法吧,如今前有狼後有虎,孤倒是想看看,你還有什麼辦法能拯救岌岌可危的古月?”
胡嘉口中的虎狼是指胡柏和冷雲。
秋夢瑤想了想,才問道:“王上可知虞國的覃家軍?”
覃家軍是覃章一手建立的軍隊,覃章是景元年間的名将,曾為虞國立下過赫赫之功。
景元二十年,二十五歲的覃章因得到岑钊的賞識,而被他舉薦給虞容川。
覃章武功高強,從小就熟讀兵法,深谙戰事。
虞容川曾考覃章說,“聽岑卿說,你深谙兵法謀略,那朕今日就考考你,看看你是否真的有此才能。朕問你,何為為将之道?”
覃章卻不卑不亢應道:“回陛下,為将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
“那何為主将之道呢?”
“回陛下,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後可以舉兵,知勢而後可以加兵,知節而後可以用兵。知理則不屈,知勢則不沮、知節則不窮。見小利不動,見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後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養技而自愛者,無敵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靜可以制百動。”
虞容川聞言,非常滿意的點點頭。他不停誇贊道:“好,好啊!岑钊真是給朕推舉了一員大将啊!”虞容川命令道:“來人,傳朕旨意,封覃章為鎮東大将軍。”
覃章入朝為官後,第一舉動便是向虞容川谏言,想要四處征兵,增強虞國的軍隊。
虞容川聞言,點頭同意,他還撥了一筆巨款給覃章,作為招兵買馬的經費。
而覃章就是用這筆巨款在兩年内打造了一支戰無不勝的覃家軍。覃家軍被後人稱作為虞朝的國之利器。
覃家軍有兩萬人,但他們最後隻有三千人解甲歸田,得到了善終,而其餘的一萬七千人,都被大火活活燒死。
景元三十年,為虞國征戰多年的覃家軍因常年被他們的上級薛凱克扣軍饷而心生不滿。
那一年,住在益州邊境的披甲奴有些不安分,為首的呼延帆心生反意,于是,覃章調了三千兵跟随自己去益州平叛。
三個月後,當覃章再回來時,一萬七千覃家軍全軍覆沒,原因是造反。
覃章聽聞此事,先是震驚,後是心痛。
覃章知道整個皇宮裡,隻有虞酒卿既有實權又能當政,覃章忍着滿心的痛苦來到栖鳳宮外。
覃章正準備跪求虞酒卿替她做主時,虞酒卿卻讓人将他恭恭敬敬請進宮裡,給他賜坐,還令人給他奉上好茶,生怕怠慢了他。
還不待覃章禀報,虞酒卿便先道了句,“覃家軍一萬七千人的血債,本宮定會查明實情,還覃家軍一個公道。”
覃章聞言,淚流滿面,後行禮謝恩才退下。
覃章回家的第二日,覃家軍被殺的真相就被公之天下。
原來是薛凱仗着自己官職太高,年年克扣覃家軍的軍饷,這導緻覃家軍積怨已久,他們并沒有想造反,隻是想為自己讨個公道。
他們集體聯合起來,想寫一封向虞容川告發薛凱貪污的信,薛凱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便以發軍饷為由将他們騙到一處荒地。
還讓人給他們傳信說,“明日領軍饷,不必着甲。”
這處荒地早已被薛凱做了手腳,地面灑滿了大量火油,四周都是堆積的柴火與稻草。
薛凱待他們全部進入荒地時,漫天箭雨,簌簌而下,四面八方,全是扔來的火把,天空中飛來在火油中浸泡過的漁網。
三重進攻夾擊下,覃家軍被熊熊烈火活活燒死,死後屍骨無存,骨灰随風散去。
此事被公諸天下後,虞酒卿第一令,便是将薛凱屠九族,以慰覃家軍的在天之靈。
第二令,朝堂上,不管是誰曾說過要除掉覃家軍亦或說覃家軍功高蓋主,理應當誅,類似于這種的話,全都滿門被屠,給覃家軍陪葬。
第三令,覃家軍為虞國立下過不世之功,如今落得個慘死的下場。此事是陛下治國無方之過,亦是本宮不查之過。傳本宮懿旨,派人去民間,在六州一城為覃家軍建廟修寺,願一萬七千覃家軍軍魂不散,享萬世香火。
皇帝是九五至尊,沒有人敢說皇帝做的不對,但在虞國,虞酒卿就敢處處公然指責虞容川的不是。
虞容川深愛顧婉,但他在虞酒卿和虞珺卿面前,也從來不擺皇帝架子。他将自己和顧婉一塊生下的兒女寵到了骨子裡,放到了心尖上。即便虞酒卿想要虞容川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虞容川也會拱手相讓。
虞酒卿三令一下,雖撫慰了覃章那顆遍體鱗傷的心,但他也不願再留在朝堂上為國效力了,他想做一個虞國的平民百姓,于是最後,覃章向虞容川辭官還鄉。
但他在臨走時曾說,隻要虞國有難,他還是會回來為虞國出力的。
窗沿被風吹的呼呼作響,打亂了胡嘉的思緒。
胡嘉微微點頭,“知道!”
秋夢瑤解釋道:“陛下,那你可知覃章手中的覃家軍皆是礦工?”
“知道!”
秋夢瑤笑意加深,“所以呀,我們可以效仿覃章,去征礦工當兵。哀家記得,古月的金川和銀川是有兩座大礦,分别為金礦銀礦,歸朝廷所管。王上可以直接下令,命當地官府征兵!”
“可成立一支正規軍,至少也要三年時間。現在去征兵,不覺晚了嗎?”
秋夢瑤微微搖頭,“此言差矣!王上……”秋夢瑤抿嘴一笑,“這能在礦裡活下來的人可不一般。想當年,臣妾的祖父三次落榜後,便留在金川做生意。他一開始為了攢錢做生意,曾下過礦,做過礦工。祖父永遠都記得,那礦中生活,堪比人間煉獄,苦不堪言……”
秋夢瑤欲言又止,她不禁想到在她小的時候,隻要她和祖父唠嗑,祖父就常常會與她說起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
承景二十年,那一年的古月還是胡承為王,秋夢瑤的祖父秋健三次科考,三次落榜。
最後,秋健在一氣之下,選擇了棄官從商,可從商需要一筆巨款才能做生意,為了籌集巨款,承景二十年,三十歲的秋健選擇去福州做礦工。
可秋健隻做了一年的礦工後,他便選擇另謀出路。
秋健是個能吃苦耐勞的人,但做礦工的日子不僅苦還要命,秋健可以吃苦,但絕不會因掙錢而把命搭進去。
秋健永遠記得,他去做礦工時,白天要爬山在山上采礦,到了午時,吃過飯後,就要去地下采礦,直到亥時,才能收工回家。
采礦每日都會有一吊錢且包三頓飯,水管夠。
秋健記得,每每爬礦山時,山崖陡峭難走,高入雲霄,而秋健一開始爬山時并不适應,特别是在山上采礦後,背着沉甸甸的礦石下山時,那才是最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