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背着一筐能将腰背壓彎的石頭爬到半山腰時,望着深不見底的崖底,光往崖底看一眼,都會将秋健吓的心跳如鼓,汗流浃背。
可秋健為了錢,卻還是強行忍下了心裡的恐懼,咬牙堅持。
而到地下采礦時,他們都要飼養老鼠。
人人喊打的老鼠這時就成為了他們的保護神。
挖礦時,礦洞前方安不安全全靠老鼠探查,若老鼠跑到最前方時,又拼命掉頭往洞外跑,那就說明此洞有問題,有可能會坍塌。
這時,秋健便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洞外,但凡慢了一步,等待他的,便是被活埋而死。
然而更要命的,便是害怕遇到同行搶礦。
若有同行來搶礦,那便是一頓真刀真槍的厮殺了。
隻是這場厮殺,雖不是正規軍與正規軍之間的較量,可其血腥場面比兩軍交戰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礦工手上沒有刀槍劍戟,他們手上的武器不過是鐮刀、鋤頭、菜刀、鏟子。
可就是這些看似隻能下地幹活的農具卻在礦工手上變成了取人性命的利器。
秋健親眼看見,這些礦工為了不讓人來搶奪自己的地盤,他們無視古月律法,将手中的菜刀直直砍進這些人的肩頸上,隻見一個中年男人,大動脈一破,鮮血從脖頸處噴湧而出,男人瞬間倒地身亡。
而對方一個青年男人也手拿鐮刀使勁揮舞,隻見他一甩鐮刀,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頭在瞬間被削掉了。
就在青年男人洋洋得意時,曠工中一個身強體壯的漢子将鋤頭使勁一揮,鋤頭落在青年男人的腦袋上,男人頓時被打的雙眼突出,腦漿飛濺,旁邊一個男子怕青年男人沒有死絕,他掄起手中斧頭,直接一斧頭砍向青年男人的肚子,肚子破了一個大口子,裡面的髒器都清晰可見。
這場戰争打了一個月,等消停時,打鬥的地方早已是屍體遍地,血流成河。
而秋健是因為不參與戰鬥,隻躲着觀看所以才逃過了這一劫。
因此,礦裡的人都會說他是孬種,但秋健并不在乎。
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
秋健明白,就算他自己做的再好,也會有人在背後議論他。所以對他而言,隻要能活就行。
而到了冬天,礦工就要開始拉幫結派,組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團體。
礦工雖是一日三頓飯,但一日三頓飯的夥食極少,根本就吃不飽。
冬天夥食雖少,但每日幹的活實在太多了,且都是體力活,所以,想要吃飽飯,就得組成一個又一個小團體去搶奪弱者手中的飯菜,但被搶奪飯菜的人,若他不夠強大,那他的結局隻有兩種。
其一,他的食物一直被搶,直到最後,熬不過冬天的寒冷,活活把自己餓死凍死。
其二,他不願交出糧食,但又打不過别人,那就會被别人活活打死。
所以,這就是為何秋健隻做了一年的礦工,便離去了,且從此不再做礦工。
但當年的覃章願将礦工說成上等兵,其一,是因為礦工都是一群沒有見識,好忽悠的平民百姓,他們家裡上有老下有小,來做礦工隻為養家糊口。所以,隻要許他們三餐飯和四五兩的月錢,他們就會心甘情願去當兵。
第二,隻要是做了三年以上的礦工,每日上山挖礦,背着一籃礦石下山,便足以鍛煉他們的身手,那麼将他們訓練為正規軍,就會比普通百姓容易的多。
第三,隻要是常年做礦工的人,少不了會遇到别人來搶礦的事。他們的手上是沾過血,殺過人的,所以他們上戰場,是最為合适的。
經過秋夢瑤一通解釋,胡嘉恍然大悟般的道了句,“原來如此!”胡嘉望向秋夢瑤,“太後,那依你所言,派何人去征兵,讨伐冷雲最為合适?”
秋夢瑤脫口而出,“顔笙!”秋夢瑤補充道:“然後随便派個武将保護他就好!”
“派顔笙去?”胡嘉蹙眉,“一個文官,去了又能做什麼?”
秋夢瑤輕哼一聲,“王上是不是忘了慕容?”秋夢瑤提醒道:“慕容和顔笙相互喜歡,但冷雲對慕容可是情深不渝,冷雲愛慕容愛到願将性命交付她。所以,派顔笙去說服慕容,隻要冷雲願降,咱們可以放過慕容和顔笙,隻處置冷雲一人,但若他們不降,就令你派去的武将以顔笙的命要挾慕容,哀家就不信慕容不會動搖。”
胡嘉聞言,情緒都緩和了不少,他一個勁的誇贊秋夢瑤,“太後真是足智多謀、聰明絕頂啊!孤現在就去命顔笙到金川、銀川兩城征兵!”
秋夢瑤阻止道:“等一下!”
就在胡嘉滿臉疑惑時,秋夢瑤從袖中拿出一封卷起的诏書遞給胡嘉,胡嘉接過後一邊打開一邊聽秋夢瑤解釋,“這是先帝親手寫的遺旨,王上自己看看!”
诏書上的内容簡單明了,上面隻寥寥草草的寫了十四個大字:
孤死後,若冷雲造反,株連九族!
欽此!
胡嘉眯起眼,他重新打起了精神,命令道:“來人!傳孤口谕,冷雲造反,罪不容誅,孤特派顔笙去往金川、銀川兩城招募礦工征兵,欽此!”
門外太監對着胡嘉行了一禮,“是!”
語畢,太監剛要離去時,胡嘉補充道:“你順道去一趟鎮東将軍苗川的府上。”
胡嘉向太監招了招手,太監小心翼翼的附耳,胡嘉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後,太監便接過胡嘉手中的诏書,對胡嘉行了一禮後退下。
申時一刻,歸德寺的大殿上,邢玉和湯芸跪在蒲團前,邢玉雙手合十,她對着莊嚴肅穆的佛像誠心誠意的跪求。
她希望佛祖能保護她的夫君可以平安歸來。
殿中站在桌台邊,一手敲打木魚,一手盤着佛珠的小和尚停下了敲打木魚。他從一旁的香台裡抽了三炷香,點燃後遞給邢玉,邢玉剛接過點燃的香火時,香火竟自動熄滅。
邢玉見此情形,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邢玉看了一眼身後,還跪在蒲團上,對着佛祖誠心誠意叩拜的湯芸,她隻能将手中的香再次點燃後插入香爐。
可這一次,香雖沒熄,但一抹香灰卻落在了邢玉的手背上,刑玉在被香灰燙到手背時,他因痛而松手,香落地面上,又再次熄滅。
就在湯芸想要站起身觀察邢玉手上的傷時,一個身穿布衣的小厮急忙走到大殿上,他對着湯芸行了一禮,“小姐,這是國公爺派人八百裡加急送回來的家書!”
湯芸接過信,信封上寫着,邢玉親啟。
湯芸立馬拿着信走到邢玉身邊,她将信遞給邢玉,邢玉接過後,莫名的心慌意亂起來。
她穩了穩心中情緒,才一臉淡定平靜的拆開信封,打開信封後,立面有兩縷斷發,用一根紅繩綁在一起。
邢玉知道,這是兩人當初成親時的結發之禮。
邢玉将這斷發珍重的握在手中後,才去看信上的内容。
信上除了一首詩外沒有多餘的話,隻見信上寫着: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征夫懷遠路,起視夜何其?
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
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歎,淚為生别滋。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湯州絕筆
絕筆二字似刀子一般刺痛了邢玉的雙目,豆大的淚珠浸濕信紙。
邢玉此刻,隻覺大腦一片空白,可一顆心卻像是墜入深淵般,被摔得遍體鱗傷。
邢玉的雙眸變得猩紅,漸漸轉而迷茫失神。
就在她心痛到無法自拔時,她隻覺喉間湧起一股腥甜味,蔓延至口腔,緊接着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邢玉兩眼一黑,暈倒在地,沉沉睡去。
順德十三年,三月三,上巳節,邢玉病逝身亡。
死後以一品诰命的封号厚葬,并與湯州合葬。
湯州和邢玉死後,湯芸也削發為尼,手持佛珠,不理塵世,從此一生,常伴青燈古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