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秋雨,無晝無夜,滴滴霏霏。
随着空中一聲驚雷炸響,隻聽見屋子裡傳來碰的一聲巨響,與雷聲重疊。
原來是韶衡在屋中大發雷霆,他将放在桌上的白玉杯給怒摔在地,摔了個粉身碎骨。
韶衡想對一旁的楚熙發怒,但念在他是王爺,他隻能厲聲質問道:“禦王,你既不喜歡老夫的女兒,你又何必做出這種禽獸不如之事。你趁酒醉之際将她玷污,你讓她以後如何做人?”
楚熙心裡雖知,韶衡是在賊喊捉賊,但楚熙既然選擇了将計就計,那就得做戲做全套。
楚熙放低姿态,向韶衡賠禮道歉,“先生,這事是本王不對。本王昨晚喝酒喝迷糊了,這才做下了這糊塗事。但本王真的不是故意的,不如這樣吧,先生想要本王如何賠償,隻管開口便是。”
韶衡穩了穩心情,才緩緩張口問道:“禦王可知,方才老夫請了大夫給思怡診脈,卻診出了喜脈。王爺可知,思怡懷了您的孩子?”
楚熙一臉震驚,不可置信,“什麼?”
韶衡歎出一口氣,“王爺,我本來想叫思怡将孩子打掉,可思怡性子倔強,死活不肯打掉孩子。第一,是因為他愛慕你,第二,他說孩子是無辜的,她初為人母,不願承受喪子之痛。所以,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王爺能娶了思怡。”
楚熙做出一臉為難的模樣,“可是,本王已有妻子了。若娶她,本王可給不了她正妻之位啊!隻怕,會委屈了她。”
楚熙話音剛落,隻聽見一道虛弱的聲音在屋裡散開,“王爺,思怡為了孩子願意給您做妾,隻求王爺能給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個名分。”
愛女心切的韶衡見韶思怡走到屋中來時,他連忙上前攙扶,并關心道:“孩子,你不去歇着你到這來幹什麼?”
韶思怡不答,隻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走上前對着楚熙下跪,她聲淚俱下道:“王爺,求求您,您可以不愛我,但我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他是您的孩子,求您給他一個名分吧。隻要您能給他一個名分,我願意給您做妾,且承諾,絕不會和白姑娘相争。”
楚熙看面前這楚楚可憐的韶思怡,便也隻能無奈答應,别看楚熙答應的爽快,可他垂在兩側的手卻已緊握成拳,力道之大,指甲嵌入了皮肉。
鮮血滲出指縫,滴落在地。
這是做給韶衡和韶思怡看的,讓他們知道,楚熙心裡是多麼的不情願。
楚熙雖答應了納韶思怡為妾,但卻遲遲沒有娶她進門。
一晃眼,又過了半月,十月下旬,邑都皇宮的後花園裡,一株株芙蓉向陽而開,傲然綻放。
虞酒卿站在廊檐下賞花,甯梓辰站在她身後,一把将她攬進懷裡。
甯梓辰問道:“你說要去蠱族拯救虞國百姓,準備何時出發?”
“若不是羽星告訴我蠱族的事,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虞國有那麼多無辜的百姓還在蠱族受苦受難。但難能可貴的是,一百年過去了,他們既然還為自己是虞人而感到驕傲。”虞酒卿轉身,一頭埋進甯梓辰懷中,“甯梓辰,兩日後,我就要出發去蠱族了。借我二十五萬甯家軍吧。這可能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戰了,但也是我最後能為虞國百姓所做的事了。”
甯梓辰嗯了一聲,“酒卿,披甲奴造反了。所以,那五十萬大軍借你一半後,剩下的一半,我要帶着他們去益州平叛。隻有你我打下太平盛世,虞珺卿這個皇位才能坐的高枕無憂。”
日近黃昏時分,天氣越來越冷,狂風呼嘯,将後花園中的牡丹給吹翻在空中,随風起舞。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無波無瀾的水面上放滿了五顔六色的花燈,随波逐流。
百姓對天神許下的願意都用花燈的方式飄向了遠方。
淮陽郡裡,流民堆中,一個身穿破衣爛衫,但卻不卑不亢的女子引起了遠處巡邏兵的注意。
這女子叫姜雪,姜雪的父親姜庭出生在虞國乾州。
姜庭本是個大字不識的人,再加上家裡窮,供不起他讀書,所以,他早早的就跟着父母學種田放牛。
但他在十歲的時候,認識了同村的一位姑娘,叫解竹。
解竹的父親解蘊是同鄉的一位教書先生,他秉着男女平等的想法,從家裡的兩個女兒小的時候就教他們讀書習字。解竹大姜庭三歲,他溫柔善良,容貌姣好,他和姜庭相識後,兩人因經常一起相約遊玩而成好友。
姜庭放牛吹笛,她就坐在樹下讀書習字。
日子雖平平無奇但卻足以讓姜庭銘記一生。
在姜庭十一歲時,解竹教他讀書認字,自那後,姜庭便愛上了讀書習字,為了能多讀幾本書,他不惜四處去做工,省吃儉用的錢也全都存來買書了。
姜庭二十二歲那年,他親自去解竹家裡找解蘊提親,謝蘊見長大後的姜庭風流倜傥,矯矯不群,就決定把長女解竹許給他。
姜庭也不着急娶解竹,他和解竹有約,他将上邑都趕考,等他金榜題名,就來娶解竹。
景元十八年,二十四歲的姜庭上了蜀都後,寒窗苦讀十年的他,終于在這次科舉考試中蟾宮折桂,一舉考中了舉人。
待他回來迎娶解竹時,卻被解蘊告知,“去年一場瘟疫肆虐,帶走了不少人的命。去年的瘟疫,解竹也感染了,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失去了雙眼,從此以後,怕是隻能做個盲人。但賢婿啊,你如今中了舉人,入了官場,已是尊貴之身,我家竹兒無福,配不上你。你不如就此退婚吧!當然,你若執意要與我家結親,老夫還有個小女兒,名叫解尋,二十有二,容貌身形也是頂好的,若賢婿願意,老夫可以把她嫁給你,你便還是解家的女婿如何?”
姜庭根本就聽不進解蘊的勸告,在他看來,解竹雖失去雙眼,讓他心痛如絞,但老天還是對他仁慈的,至少,沒有奪走解竹的命。
姜庭一臉堅決的要娶解竹為妻,并對解蘊道:“吾心已許解竹。雖盲,豈負吾初心哉!卒娶盲女,與之偕老。”
解蘊拗不過他,也隻好同意了。
成婚那日,人人都在笑姜庭,高官娶盲女,傻子配瞎子。
但姜庭卻将他們的話當作耳旁風,不予理會。
因為對姜庭而言,世人口中的瞎子卻是成就了他一生的人。
若當年,姜庭不曾認識解竹,他可能一生都是個放牛種田的莊稼漢,根本沒有機會去讀書識字,更何談科考了?
姜庭能有今日的成就,多虧了解竹。
而且,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
三大喜事完成了兩樣,姜庭隻覺人生也算美滿,所以,面對外人的瘋言瘋語,他隻當外人是嫉妒他,左耳進右耳出便是。
姜庭自從娶了解竹後,她的官生雖不像别人那樣節節高升,但他日子卻過的簡單幸福。
姜庭所要不多,他每日的生活除了上朝下朝外,其餘時間都在陪着解竹。
可自瘟疫奪走了解竹的眼睛後,大夫雖治好了她的病,可她的身體卻孱弱了不少,半月一小病,一月一大病。
姜庭的所有俸祿除了扣除生計的錢外,餘下的都拿來給她治病了。
人人都說姜庭愛妻如命,但姜庭也真正做到了執妻之手,與妻偕老。
景元二十年,解竹為姜庭誕下一子取名姜寒翎,景元二十三年,解竹又為姜庭誕下一女,取名姜雪。
景元三十五年,解竹因病而逝。
解竹死後,姜庭辭官還鄉,帶着一對兒女和解竹的屍體回了乾州,蔣婷在乾州老家安葬了解竹。
從那以後,姜庭和一對兒女全都隐居山林。
景元四十年春,姜庭病逝。臨死的前一個月裡,他去看解竹,他曾一人對着解竹的墓碑說,“終當與同穴,未死淚漣漣。生為同室親,死為同穴塵。”
他還在死前囑咐兒女将他和解竹合葬。
姜寒翎和姜雪按照姜庭的遺囑把他們的爹娘合葬後,并在他們的墓碑上刻了一首詩,有生諒同歡,有死願同穴。死同穴此心,一誓永不渝。
鳳澤元年秋,姜雪和姜寒翎在田野間收割麥子時,被路過此地的鮑靜所看見。
鮑靜是燕國官員,在燕國擔任司天監正。
他來虞國是來遊玩的,因為他的生平志向就是想看遍整個世界。所以每每當他休沐時,他都會把時間安排,用在吃喝玩樂上。
姜寒翎本就長的膚色白膩,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氣質溫和。
鮑靜隻一眼便對姜寒翎動了心,可鮑靜身行微胖,長相平庸,身高也隻在姜寒翎的脖頸處。
鮑靜對姜寒翎告白時,姜寒翎一開始并不接受他的告白,姜寒翎嫌棄她的容貌和身材,所以拒絕了她的告白。
可鮑靜卻對姜寒翎展開了堅持不懈的追求,鮑靜知道,虞國的男子和燕國的男子不一樣,虞國男子不追求胭脂水粉,鮮花美食,精美衣裳,華麗首飾,而像姜寒翎這種讀過書的書生,擁有文人風骨,所以他也不喜歡庸俗的錢财。
鮑靜為了追求姜寒翎,便入鄉随俗,學着虞國女人捯饬自己,整日裡擦脂抹粉,穿華服帶首飾,她還用錢收買和讨好姜雪,從姜雪嘴中打聽姜寒翎的口味與喜好,當得知姜寒翎不喜甜不喜辣時,她會每日三餐親自給姜寒翎做些清淡合口的飯菜,還給他送來。
平日裡,還會收集一些名人字畫,轉托姜雪送給姜寒翎。
可鮑靜對姜寒翎的好,姜寒翎統統不領情,鮑靜追求了姜寒翎三個月,這三月裡,鮑靜對姜寒翎又花錢又出力,為他洗衣做飯,為逗他開心,買了許多他最愛的東西送他。
可當一個人的心暖不化的時候,鮑靜就想放棄了。可能是他們有緣無分吧。
鮑靜在臨走前,為姜寒翎做了一幅畫,姜寒翎在鮑靜的筆下被畫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仿若真人。
那副畫上提了一首詩: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異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鮑靜臨走前将這副畫交給了姜雪,便與他說,“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姜雪,請替我轉告你哥,這段時間打擾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了。”
鮑靜當初追求姜寒翎追的有多熱烈如今就走的有多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