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狂風在耳邊呼嘯,似是催命的号角。
但見那馬蹄急切,于泥濘的地面狂奔不止,濺起的泥水足有三尺之高,在空中散落。
烏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天空,豆大的雨點開始噼裡啪啦地砸下。
狂風暴雨中,阿芙身着蓑衣,頭戴鬥笠。
她發絲淩亂地飛舞,臉上滿是決絕與堅毅,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從未騎過馬的賈瀾坐在阿芙身後,見馬兒如此迅猛,吓得花容失色,她雙手死死環抱住阿芙的腰身,聲音顫抖着哀求道:“阿芙姑娘,能不能不要這麼快啊?我不會騎馬,我害怕!”
阿芙已服下千機,她自知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她不敢讓馬蹄慢下一分。阿芙朗聲道:“怕便抱緊我!”
一路風馳電掣,阿芙終至柔城。
此時,天空愈發陰沉,狂風卷着沙塵,彌漫了整個天地。
阿芙一入柔城時,也不知是上天眷顧還是碰巧,她遇到了蕭曦澤。
阿芙勒馬停住,帶着身後的賈瀾迅速翻身下馬。
賈瀾雙腳剛觸地面,便因腿軟癱倒在地。
蕭曦澤望着面前風塵仆仆、頭發散亂如飛蓬的阿芙,滿臉不解,“你怎麼會來這?”
阿芙抿唇強笑,然而雙眸早已猩紅,蓄滿了淚水。
雨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似是無盡的哀傷。
她艱難地開口道:“蕭曦澤,你的南國,已然覆滅!”說着,她腳步緩緩,朝蕭曦澤靠近,每一步都似踏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她邊走邊解釋:“楚熙揮軍直下,一舉滅了南國。”
言罷,她一把抱住蕭曦澤,這不是她第一次抱住蕭曦澤,但一定是最後一次。
阿芙在蕭曦澤耳邊輕聲道:“從今往後,世間再無南陌國了。”
蕭曦澤聽聞亡國之訊,瞬間如遭雷擊,震驚與屈辱在他臉上交織,他的眼睛瞪得滾圓,仿佛想要把眼前這個帶來噩耗的女子看透,從中找到一絲希望的光亮。
“你,什麼意思?”
蕭曦澤的聲音顫抖着,帶着不可置信的沙啞,仿佛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質問。
他緊握着雙拳,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這份屈辱與不甘深深銘刻在心。
“我說,南國滅亡了,蕭曦澤,你該認命了。”
阿芙那決絕而堅定的語氣,如同一把鋒利的劍,直刺蕭曦澤的心髒。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每一滴血都訴說着南國曾經的輝煌與榮耀,以及這輝煌與榮耀背後的無盡悲哀。
“你,已是南國的亡國之君!”阿芙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蕭曦澤的心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劇烈起伏,仿佛要将自己的心嘔出來一般。
蕭曦澤的眼中閃過一絲怒火,那是屬于南國皇帝的尊嚴與驕傲。他咬了咬牙,眼中怒火熊熊燃燒,高聲命令道:“所有人,随我殺回南國……”
然而,話未說完,阿芙趁他對自己沒有防備,便眼疾手快地點住了他的睡穴。
蕭曦澤的身子一軟,瞬間暈了過去。
阿芙趕忙伸手接住,她的手微微顫抖,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蕭曦澤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甘與屈辱,那是屬于南國皇帝的驕傲與尊嚴。
蕭曦澤,這位曾經的南國皇帝,就這樣在亡國的悲痛與屈辱中,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他的心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但這一切,都在阿芙的點穴之下,化為了無盡的沉默。
尹鵬、尚峰和廣鑫見蕭曦澤倒下,他們以為阿芙要對蕭曦澤不利,連忙齊聲質問道:“你對陛下做了什麼?”
阿芙神色平靜,眼神卻透着無盡的凄涼。
她看着遠方,那是南國蜀都的方向,如今已經改朝換代,不姓蕭了。
阿芙解釋道:“我點了他的睡穴。蕭曦澤是南國皇帝,他接受不了南國滅亡的事實,可我也不想讓他回南國送死。所以,我隻能點他的睡穴,然後将他交給賈瀾姑娘照顧。”阿芙看向尚峰,尹鵬和廣鑫,語氣平靜,“興軍已奪南國,若你們不想死,現在解散軍隊,解甲歸田還來得及。但若你們有傲骨,那就殺回南國,雖然一死,但也能換個青史留名。”
阿芙說罷,不再多言,将蕭曦澤交予賈瀾後,轉身欲走。
此時,狂風愈發猛烈,将她的衣袂吹的獵獵作響。
賈瀾望着阿芙那凄涼蕭條的背影,高聲喊道:“阿芙姑娘,你要去哪?”
阿芙停下腳步,身後的馬兒安靜伫立。
她臉上挂着坦然的笑容,那笑容在這灰暗的天地間,竟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阿芙聲音柔和而堅定,“蕭曦澤是南國皇帝,他不能降。所以,總要有人帶他去死,成全他天子殉國的美名。賈瀾姑娘,等蕭曦澤一覺醒來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語畢,阿芙翻身上馬,揚鞭策馬,馬蹄濺起的泥水在身後飛揚,而她的身影也在這風雨交加中漸漸遠去。
自柔城一别後,尹鵬,尚峰和廣鑫就似人間蒸發一般,無人再見過他們。
但在半個月後,蜀都城内卻傳來天盛帝抵死不從興軍,以身殉國的消息,最後還被楚熙以帝王之禮厚葬,谥号:忠武。
人人都說天盛帝有傲骨,甯可一死殉國,也絕不屈從興朝,但隻有楚熙知道,那金絲楠木打造的棺材裡躺的是一女子。
而楚熙賜他忠,正是全了他忠心之名。
阿芙一生,無愧邵懷澈,也無愧蕭曦澤,但她卻唯獨虧了自己。
皇宮大殿内,群臣都身着官袍,恭恭敬敬站在大殿前。
而虞珺卿則是身穿一襲明晃晃的龍袍,高坐皇位上,俯瞰着大殿下的所有臣子。
從通州快馬加鞭趕回來的岑钊先上前一步,對着虞珺卿行了一禮後,才朗聲禀報道:“陛下,臣此去通州查案,竟有了意外收獲。還請陛下容臣細細道來。”
虞珺卿随口道了句,“允!”
岑钊将通州湖口縣發生的事事無巨細的與虞珺卿說完後,又給虞珺卿遞了一份名單。
大殿裡的滿朝文武不知道名單寫了什麼,大家依舊鎮定自若。
當小太監将名單呈上禦桌後,蕭曦澤随意翻了翻後,這才發現這奏折上竟寫了虞朝一半大臣的名字。
虞珺卿知道法不責衆,若他順了岑钊的意,殺了這些臣子,這些臣子必然會趁自己皇位沒坐穩,随便找個理由立虞暥為帝。
可若是寬恕這些大臣,那不僅岑钊會對他心寒,就連滿朝文武都會覺得他是個好拿捏的皇帝,日後滿朝文武對他必不會上心。
所以,虞珺卿決定把這個難題交給岑钊去處理。
依照岑钊那愛民如子的性格,定會毫不留情的把他們全部殺光。
如此一來,虞珺卿第一便能殺雞儆猴。
第二,殺光了朝中那些無用之人,才能再添新人,養成心腹。這樣也不用擔心,新人會被舊臣拉攏。
第三,岑钊一旦殺了大殿上一半的大臣,那身居高位的他就一定會招惹仇恨,屆時,讓滿朝文武去怪他便好,至于虞珺卿自己這個皇帝,依舊是個仁慈的帝王。
虞珺卿裝作一臉不在意道:“岑钊,朕每日批奏折就已經夠累了。以後這些瑣事你就不要來煩朕,你自己處理就好。朕賜你先斬後奏之權,所以,你就放心大膽的放手去做吧!至于宮裡侍衛,朕也允你随意調動。”
岑钊聞言,心中悲喜交加,悲是因為,虞珺卿不務正業,不管民生疾苦,不适合當皇帝,但可喜的是,他至少還有點腦子,沒有将此事放過,而是交給了自己。
岑钊顧及皇帝顔面,忍下心中怒火,沒有和虞珺卿講道理,他隻是對虞珺卿行了一禮後,道了句,“臣遵旨!”
岑钊語畢後,虞珺卿大袖一揮,宣布退朝。
雍華宮,大殿上,虞珺卿和狐乩對坐。
虞珺卿近幾日總是覺得昏昏沉沉,頭暈眼花,且總想着喝上一口那日狐乩給他獻上的茶水,就好像對那茶水上瘾一般,無法自拔。
虞珺卿開口問道:“狐卿,你那日給朕獻的茶到底是什麼茶?朕自從喝了那茶後,每日饞的很。這幾日不喝那茶,朕吃不下睡不好,不知你那還有沒有?”
狐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知道虞珺卿對銷魂上瘾了,他恭敬應道:“陛下想要,自是有的。臣,明日就給陛下送來。”
虞珺卿糾正道:“不行,今日送來!”
狐乩對虞珺卿行了一禮,“是!”
狐乩語畢,才話鋒一轉,“陛下,三皇子去民間後,住進了窦府。”
虞珺卿不解,“窦茂?”
狐乩微微颔首,“陛下,窦茂和戚玉,這兩人手上分别有二十五萬甯家軍,三皇子這時候和窦茂走的近,很有可能是想拉攏窦茂,為己所用。陛下不可不防啊!畢竟這民間可都在傳,您不如先帝英明神武,也沒有三皇子的仁慈。”
狐乩一句話觸碰了虞珺卿的逆鱗,讓虞珺卿對虞暥起了殺心。
畢竟狐乩說得對,窦茂手握二十五萬,而自己又不得民心。
虞酒卿跟虞珺卿說過,心不狠,坐不穩皇位,所以,他隻能先下手為強,殺了虞暥。
或許隻有虞暥死了,這世間再沒有虞家皇室血脈,他這個皇位才能坐的安心。
虞珺卿輕歎,“還有一個月,就要舉行科舉了。你現在就派殺手去刺殺窦茂和虞暥。一定要記住,一個月裡,要趁着學子沒到京畿之前,将他們秘密殺掉,免得京畿城中出現命案,引起學子恐慌。”
狐乩對虞珺卿行了一禮,“是!”
狐乩語畢,轉身離去。
長樂宮裡,韶思怡坐在塌邊,看着自己鼓成球狀的孕肚,她伸手輕輕撫摸。
門外,一個宮女進門禀報道:“娘娘,一個叫影八的侍衛求見!”
影八自從做了韶思怡的影衛後,便對韶思怡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韶思怡嗯了一聲,“讓他進來。”
宮女對韶思怡行了一禮後,便退了下去,片刻後,影八身穿一襲黑衣走入了大殿,他對着韶思怡下跪行禮磕頭,“屬下拜見賢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韶思怡笑道:“起來吧!”
“謝娘娘!”
影八站起身子,他對韶思怡行了一禮後,才從袖中拿出一個紫色木盒,恭恭敬敬道:“娘娘,這盒子裡的草名為百解,是陛下給韶太傅尋的解藥。将這解藥熬湯喝下,毒便可解。”
其實影八撒謊了,楚熙從未派誰去尋過解藥,這解藥是影八自己去了一趟天雪山采摘的。
影八為了給韶思怡采摘這解藥,差點死在了天雪山,畢竟天雪山上到處都是懸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會掉落懸崖,死無全屍,而山下是豺狼虎豹,再加上天氣寒冷,氣候惡劣,影八雖有内力護體,但也因武功薄弱,差點沒能回來。
影八依稀記得,自己到天雪山後,一進去就需要用内力驅寒,後來的一路上,幾乎都是接二連三,成群結隊的豺狼虎豹和他對打,他雖然隻用一把利劍殺了一波又一波的豺狼虎豹,但卻耗費了不少體力。
等他遍體鱗傷的站在崖底向上攀爬時,爬到半山腰,好幾次因為山上的冰雪掉落又因躲閃不及而差點葬身崖底。
等到他從天雪山回到京畿城時,他在家養了一個多月的傷才将傷徹底養好。
韶思怡不知道這些,她隻笑道:“陛下有心了!”韶思怡看了一眼伺候自己的高桑妍,高桑妍意會,便從影八手中接過木盒,當着韶思怡的面打開,裡面果然是一株翠綠的嫩草。
韶思怡笑的更加滿意,她紅唇輕啟,“你辛苦了,來人,打賞!”
影八對韶思怡行了一禮,“謝娘娘!”
韶思怡賞了影八一袋銀錢後,影八領着賞賜謝了恩,便退了下去。
影八剛走沒多久,門外的婢子進殿禀報,“娘娘,白姑娘求見!”
韶思怡今日得了百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立馬應道:“快将白姑娘請進來。”
婢子行了一禮退下後,白清蘭走了進來,她剛準備對韶思怡行禮,韶思怡連忙道了句,“白姑娘不必客氣,快請坐!”
小太監搬了一個椅子放到白清蘭身後,便識趣的退了下去。
白清蘭坐到了椅子上後,韶思怡才率先問道:“白姑娘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來啊?”
白清蘭嘴角含笑,語氣平靜,“我今日是來向你告别的。”
韶思怡不解,“白姑娘要走?”
白清蘭微微颔首,“陛下回來了,如今大軍馬過京畿,接受萬民朝拜呢!我是時候也該走了。”白清蘭的眸光瞥向韶思怡顯懷的肚子,問道:“看娘娘這胎相,這是快要生了吧?”
韶思怡纖纖玉手撫摸孕肚,笑的一臉幸福,“是啊,還有差不多兩個月,他應該就要出生了。”
“好,那我就提前恭祝娘娘,望娘娘能一子得男,從此母憑子貴。”
韶思怡颔首,“那就借白姑娘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