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十八,離除夕還有兩天,同事們都已放假回家,有一位會員今天上最後一節私教課,留下收尾的除了運營部主管樂珞南,還有店長黎棂,也是她的私教課。
上千坪的店面,一共六個教室,目前隻用了私教的小教室,前台隻有樂珞南一人,她百無聊賴的整理着系統——完全不必趕着今天做的工作内容。
細想下,其實就算她不留下也無可厚非。
之所以還沒回去,完全是私心作祟,無非是想多陪對象兩天。
中途休息,黎棂走到前台:“小南,你今兒不是要回去收拾東西嗎?”
“等下班收拾吧。”樂珞南眼睛未擡,繼續看着電腦。
“那不是要到九點後了?”黎棂喝了一大口水:“你現在去吧,趕下課過來就好。”
樂珞南倏地擡眼,眼裡有克制的激動:“可以嘛?”
黎棂嘴角微微勾起,長卷發因汗打濕而散發着清香:“快去快回。”
“好嘞。”
樂珞南跑下樓伸手攔了出租車,報了地址後,屁股還沒坐熱,目的地已到。
她在公司附近三站路的地方與人合租了一套兩室的房子,市中心,老小區。
踩着鏽迹斑斑的露天樓梯小跑往上,樓梯發出當當當的聲響,歸心似箭的心情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剛搬出來一個月,一次也沒回過家,家就在本市,來回不過兩小時的路程,可她卻一直沒有回去,一來快過年放假,二來她剛搬出來,終于和對象住在一起。
到了所住的四樓,一層兩戶,白牆早已看不清顔色,門上也沒有門牌号,兩戶的門都是老式的防盜鐵門,鑰匙塞進鎖孔裡每次都要搖晃半天才能卡住鎖芯,樂珞南已掌握技巧,她拉住門上的把手,往上輕輕一提,咔的一聲,開了。
室内空氣渾濁,沒開燈,客廳一般也沒人坐,這一個月裡她們和室友隻在客廳吃過一次火鍋,兩室的房子,樂珞南和自己對象住一間,另一間住着她對象的朋友,也是兩個女孩,一對。
兩個卧室門相對,中間是衛生間,她從沒在這裡上過廁所,太髒了。
走到自己的房門前,樂珞南轉動球形把手,鎖着,她擰眉:在家?休息怎麼不提前說聲。
敲門,門内響起慌亂嘈雜的聲音,樂珞南聽不真切,耳貼在門上細聽——極低的對話聲,還有腳步混亂的聲響,最少有兩個人。
樂珞南心口一堵,嗓子眼像塞了一團棉花,出不來,下不去,引得人隻想幹嘔。意識到了什麼,又想立刻否定,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她怎麼能……
她們在一起斷斷續續兩年,她比樂珞南大兩歲,是她的學姐,也是她的初戀。
樂珞南2010年年底剛從日本實習回來,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站洩漏。她站在酒吧門口用日語跟實習地方的老闆(一位慈祥的老爺爺)打電話,那裡的人曾經對她關照有加,說到無奈處,對方輕聲的歎息,也讓她倍感惆怅。
她慶幸自己還有祖國可回,那邊的人們習慣了長久的居住環境,明知核洩漏也不願意搬,更多的居民根本無處可去,國家的政策最終牽連百姓,苦的也都是些平民百姓,珞南對日本這個國家沒有好感,秉持着好人和壞人不分國界的理念,她接觸的人們又大多樸素善良,為此她還是心生憐憫。
“怎麼不進去?”樂珞南回頭,她站在自己身後,微風吹起她的短發,刀削般的瓜子臉,尖銳的下巴同樂珞南貓系的臉型正好相反。
“學姐,我這就進去。”她收斂情緒,與她并肩進入。
“怎麼了?看你情緒不高,剛是跟日本人打電話?”她關切的詢問。
“嗯,實習地方的老闆,一位很好的老爺爺。”樂珞南低垂着頭。
“你這次去的地方是福島?”
“嗯。”
“真可惜。”
“是呀,我們去的地方是有名的溫泉地,大街上随處都有泡腳的溫泉池,風景跟動漫裡一模一樣,特别好看。”樂珞南明媚的笑臉,在燈光不明的酒吧裡熏染上了淡淡的酒氣,好看的眸子裡也射出誘人的光。
她看向樂珞南的神情溢着柔情:“你也特别好看。”
樂珞南一愣,四目相對間,她慌亂的移開視線。
“學姐實習去的哪裡?”樂珞南轉移了話題。
“蘇州,日本的名額每年隻有十個,三百多号人呢,不是誰都能被選中。”她笑的滿臉溫柔。
是麼?樂珞南因為當初不能和好朋友在國内實習,又哭又鬧來着。
去日本前自己是個将近一百二十斤的小胖妞,一年後回來,大家都問她是不是整容了。
思緒拉回,房裡的人還沒有開門,樂珞南索性不敲了,取下門上的挂鎖落鎖。
“既然不想出來,那就别出來了。”心裡一緊,眼眶泛酸。
捉女幹拿雙,現在兩人都是翁中鼈。
她從客廳的茶幾上拿出一根煙,半天打不着火,用力甩了甩打火機,手才不再抖了,當煙霧袅袅上升,心裡堵的棉花慢慢消解,理智逐漸回籠,内心也越發平靜。
門裡意識到被鎖,她着急的晃動着,門框發出砰砰的聲響:“南南,是你嗎?”她一向沉默少言,如果不是被鎖,即便是被抓了現形,她也肯定不會多說什麼。
樂珞南冷哼一聲,沒答話。
“先把門打開,我們當面說。”她耐着性子放軟語氣。
樂珞南走到門前,從門縫裡相望,實在不想把她看扁,可惜,事與願違。
“把錢還我。”樂珞南冷聲道。
“什麼錢?”她略吃一驚,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此時射出她從未見過的冷光。
“房租,房子留給你,我今天搬回去,給我剩下兩個月的就行。”樂珞南往旁邊移了一寸,與她的視線錯開,她不想看那含情的丹鳳眼,曾經她有多喜歡,此時就有多厭惡,那雙她愛慘了的雙眼,原來對誰都含情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