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日夜接待着來轉世的魂魄,永遠都不會有停歇的時候,孟婆鍋裡的湯是盛不完的。
整座城都有禁制,也沒辦法飛檐走壁從城牆上入内,門口包圍地水洩不通,那些鬼兵就守在那兒,動也未動一下,他們稍微發出一點聲響就會被發現。
阮青與謝華昀仿佛如臨大敵般屹立在那兒,他們三個還是按兵不動為妙。
連酆都的閻王都出動了,傅舟桓沉吟了片刻:“這陣仗,像是在防着什麼東西要來酆都。”
就在這時,謝華昀望着那泱泱鬼群,用所有鬼都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人來了。”
在酆都,‘人’這個字是極少聽見的,已經幾百年都不曾有不要命的人來此了。
鬼群中出現了一襲黑衣披着頭蓬,以帽遮面的人,隻身一人,手無寸鐵地朝着橋上而來,視若無睹地穿過了那層層魂魄,身上帶着會當淩絕頂的孤傲與凜冽。
“這個氣息......還真是個活人,在酆都古老的禁制下居然沒灰飛煙滅!”柳芩元驚訝不已,“看這身打扮,難道是那隻鬼轉世後又回來了?”
舜華知道他說的是種下了花樹的謝淮,但謝淮的轉世是傅舟桓,人就杵在這兒:“這身打扮太尋常了,我們也沒灰飛煙滅,或許此人也有什麼門道才無事吧。”
柳芩元搖頭:“那不一樣,你們至少設法将周身氣息藏了起來,身上的氣息和這裡的鬼魂無異,而他是完全沒隐藏自己作為‘人’的身份就來這酆都了。”
活人的血肉對酆都的鬼來說本該是可遇不可求的珍馐,可城門與橋上的鬼卻戒備的看着黑衣人,不敢貿然上前一步。
“生者,若你再往前一步,便是與整個酆都為敵了。”阮青空靈如莺歌般又帶着威懾的聲音在整個酆都久久回蕩,她頭緩緩地垂下,漆黑的全曈如深淵般朝黑衣人的方向看去。
乍然間,無數帶着骷髅頭骨的黑煞緊随在這兩位閻王的身後。
見此情景,那些等候着上橋投胎的魂魄噤了聲,連閻王都守在了這兒,它們便知此人不是善茬,紛紛給黑衣人讓了一條道出來,并往後退去,皆想着待會兒若是發生什麼,不要引火上身才好。
“為敵?”黑衣人聞言後,在橋頭停下了腳步,低聲嗤笑了片刻,“我早已與天下人為敵了,酆都不過是處死人看守的地界,于我而言算得了什麼?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殺了我。”
“原是他來了。”
熟悉的聲音口出狂言,舜華冷眼看着鬼群中的那抹黑色,菩薩廟便是酆都的一處入口,長老殿的人來此便是輕而易舉。
虛隐所言不假,寂明那個可以和應長生比肩的怪物,果然來酆都了。
柳芩元收起了臉上的訝然,詫異道:“你認識此人?”
舜華的手緊緊握住了石墩,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手印:“此人是寂明,苗疆黔月山上蠱司中的大長老。無論是虛隐,還是他,他們的聲音我都再熟悉不過了,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
所謂近墨者黑,蠱司的幾個長老身上都帶着一股相似的氣息,在與他們周旋了多年以來,他們的聲音,神态,早已深深的刻在了舜華的腦海之中。
“寂明?”傅舟桓喃聲道,“在解蠱之前他不能死。”
在布下白雲寨一局以前,傅舟桓本想着殺了寂明便也可舜華解蠱的,但沉蝓提醒了他,寂明不可能沒留後手,若是寂明死了,舜華也可能會跟因為蠱的主人身死暴斃而亡,這是為了避免仇家敢找上門,蠱師常用的手段。
有了落仙村和佛陀寺的經曆,現在的舜華已經不會見到蠱司的人就渾身發寒,擔心自己被帶回去了,她知道傅舟桓在顧慮什麼,歎道:“是的,他還不能死,可也沒那麼容易死。”
寂明像邪祟,也像妖物,每隔幾年,他便會換一身新的皮囊。
舜華曾親眼目睹他換皮,彼時的她還未入鎖靈塔,也不過是個孩子。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夜,她在夜裡從遣散了衆人的長老殿走出後,在月華的照射下見一間屋門裡有一道奇怪人影,她悄然而去,隻見房中寂明的面前躺着一個少年人,寂明褪去了那身長老的衣袍,上身未穿寸縷,他的影子在不斷蠕動着,吞噬着什麼,舜華宛如被定了身般沒有離去,冷靜的在門邊上看着少年人的被吸食後皮膚變得幹扁,一張詭異的人皮從寂明身上脫落,囫囵被剝離于地,而地上的那張皮囊不過還是個雙十年華的青年而已。
曾幾何時,蠱司内不知因何緣由起了内讧,二長老玄鼎率其餘三個長老于黔月山下圍攻寂明,将他的肉身橫七豎八地切了無數碎塊,鮮血染紅了山下的月河,整座山燃起了滅魂的青火,四個長老們守在那裡,确保沒有魂魄飛出後才離去,在回司後甚至還以活人生祭之,妄圖鎮壓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