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那兩個人相互吼了幾句就冷靜下來了。郁勉拉了椅子坐下,道:“這又不是他的問題,你怪他有什麼用?肖揚明顯是跟電視台的人接觸過了,根本不想讓章信談成這個合作,他又沒經驗,遲早得被坑,你倒好,什麼都甩給人家,人家給你幹活,還挨你一頓打!”
“你早答應我不就沒事了?”尤朗也拉開椅子坐下,脾氣退了許多,“我也用不着在别人身上花心思。”
郁勉有點無語,怎麼老是說到這件事上?“你才多大年紀啊就考慮這種事?再說了,你放着一個現成的兒子不教,非要找别人,我也不知道你這腦子怎麼長的。你不會在防着你兒子吧?”
提到兒子,尤朗就笑了,心情瞬間好了很多:“他多大?我防着他幹嘛?我不想綁着他,他以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找個有本事又實在的人經營公司,讓他坐着收錢好了。”
“哦那人家章信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活該給你們父子倆一輩子當牛做馬!”
尤朗嗤笑一聲,反問:“那你告訴我,對于章信來說,還有比這更好的出路嗎?”
話說得難聽,但這就是事實。章信如果到其他公司去,或者到其他人身邊,很可能半輩子就當個秘書,以後攢點小錢,要麼做點小生意,要麼消消停停地過下半輩子。能被看中培養成一個地方企業未來的接班人,已經是很多普通年輕人不敢想的事。
郁勉不說話了。他和尤朗相似,都是出身優渥的人,家裡支持着出國留學,回國以後也沒有限制他從事什麼職業。他離了家鄉,來給尤朗當左膀右臂,雖然隻是個經理,但很有說“不”的底氣和膽量。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章信這樣的年輕人,靠着一份工作養活自己,人生目标可能隻是攢點錢買套房,娶個老婆生個孩子而已。很多事情,沒得選擇。
“算了,不說這個了,廣告還投不投?”郁勉轉移了話題。
“投,”尤朗看上去并沒有太多擔憂,“很簡單的。”
章信開着車,碾着夕陽的餘晖回了家。他去年用攢下的工資買了輛車,畢竟跟在尤朗身邊工作,上班狀态要好一點。隻不過現在還沒有錢買房,隻能住在父母家裡。
臀部的傷可能有點重,雖然座椅比較柔軟,但是身體的重量壓下去,還是有明顯的疼痛感。章信幾乎一路龇牙咧嘴,到家以後,還整理了下表情才進家門。
父親是銀行職員,母親是下崗工人,前幾年在小區附近的生鮮超市裡找了個活,也算是穩定,就是收入比較低。章信工作以後,不得不分出一部分錢來讓父母過上稍微好些的生活,畢竟自己這麼大,還住在家裡,等着父母做飯給自己吃。
家庭關系并不算和諧,父母之間沒有什麼愛,隻是出于慣性一起生活,至于他們對自己,大約也是期望多于愛。
期望自己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回報他們。
期望自己出人頭地,滿足他們過上好日子的樸素願望。
期望自己比别人更優秀,以便他們也能在親戚朋友同事面前增光。
一直都是這樣,章信也從來都明白,他生來就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隻能不斷向前向前。但可惜的是,他也沒有哪一次能達到父母定下的目标。
小學時的班級第一,沒考過。中學時的年級前十,達不到。高考時的名校,進不去。畢業時的鐵飯碗,搶不着。
隻能這麼懸着。
晚飯時父親象征性地問了他工作的事,大概是想問這麼多年了,有沒有升職加薪的可能,話裡話外都是工作這麼辛苦,老闆怎麼沒點表示。
章信低頭吃飯,心想老闆打了我幾次,但是他也不可能拿出來說,否則父母也隻會說你活該挨打,老闆為什麼不打其他人就打你。
從小就是,不管什麼事,都隻能是他的錯。至于他的疼痛苦楚,委屈心酸,甚至于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都并沒有人在意。
章信控制住情緒,清清嗓子,道:“我想辭職。”
“為什麼要辭職?”父親皺着眉頭,明顯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