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聞風便讓百姓撤離宣府,除卻家财,别無大礙。”
季向庭面沉如水,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可有查出是誰做的?”
婦人搖了搖頭,滿目凄然:“我們查了三日,卻一無所獲,像是所有證據都被人抹去了一般,可除卻我們,誰能在北疆隻手遮天?”
應寄枝神色一動,似是思及什麼,瞳孔無聲放大,正要開口,卻被一道陰影攝住,再開不了口。
“别、動。”
季向庭敏銳地回身一看,卻見應寄枝面色如常。
他要說什麼,才會引來幻境之主的主意?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瞧着眼前婦人激動的模樣。
“我知北疆軍營兇險,便将那些……那些弟兄們埋在了這店後的山坡上,将軍,您要去看看麼?”
季向庭驟然一頓,阖眸沉默良久,終是深吸了口氣拎起桌上擺的酒:“嗯,我去看看他們。”
天色陰沉,處處都是刺骨的寒風,季向庭立于山坡之上,斂眉瞧着腳下土地。
他對腥味格外敏感,即便萬千将士們已入土許久,季向庭也仍能聞見那濃郁得散不開的血氣。
他拍開酒壇,将陳年烈酒撒入泥土之上。
即便明白要将戲演全了,可這土坡他仍是不想來、不願來、不敢來。
季向庭數次見過屍橫遍野的景象,也數次瞧着自己的将士們成為一捧黃土,可這卻是他頭一回祭拜。
戰火燒得太快,他的枯榮軍在旁人眼中又太過卑賤,願意替他們收屍的,也就隻有他一個。
可死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季向庭來不及、做不到、做不了。
他們連個小土坡都不會有,自己也一樣。
所以他隻能不斷往前走,才能将這些人命甩在身後。
可看着眼前景象,那些他刻意遺忘的東西,隔了兩輩子,再度将自己淹沒。
又或是,他從未忘記過。
“歸雁兄!這回酒你可不能私藏了!”
“老大!你瞧我的劍法,可不比那些仙門弟子差!”
眼前人影重重,耳邊聲聲呼喚,季向庭牽了牽唇角,那是他慣有的神情,眼中卻無笑意。
“下回還是别這般信我了,不值得。”
像是對北疆軍說,又像是對那些熟悉的面容說。
因為這一世,他仍會一條路走到黑,用血肉做引,炸開這破爛天地。
他們才會有家。
“走吧。”
季向庭旋身,應寄枝沒有上來,隻是遠遠地等着他,即便如此,此刻他也仍然不願去看他臉上的表情,頭也不回地離去。
正是這番側身,季向庭隻覺餘光處有一縷銀光閃過,他頓下腳步,折返朝那土坡坡頂走去。
究竟是哪位冤魂,要同他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