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妩媚的人影仿佛憑空出現。
輕若飛燕的身姿被光線映在窗上,纖纖十指柔若無骨,在身畔遊走翻飛。周遭更有花雨紛飛,美不勝收。
美人倒影從東窗舞到西窗,深深仰起腰肢,婀娜身姿不似人類。
一曲悠揚笛聲,伴奏似的響在耳畔,帶着一絲鬼氣。
說好的皮影戲,竟然變成了一場山鬼曼舞!
李半初立刻無聲看向阮柒。後者鎮定自若,并豎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聲。
窈窕身影伏在門邊,發出嗔怪嬌憐的聲音:“公子,外面下雨了。”
仿佛與之感應一般,随着她此話出口,外面忽然電閃雷鳴。
閃電劈開夜空,緊跟着滴滴答答的雨聲響起,不過多久,便緊湊如鼓點。
雷陣雨帶來的潮腥氣滲進屋内。
今日出門前,銅闆還看過氣象圖,近幾日都是晴天,怎有可能突降驟雨?
山鬼哀怨道:“公子,奴家的衣服全都濕透了。”
李半初看向阮柒。隻見他做了個召劍的手勢。
他才稍稍擡手,李半初便立刻會意,飛身接劍,瞬息破門而出。
覆水劍分明是沖着山鬼去的,擊碎門闆後,竟刺了個空。
李半初呆立當場。
院子裡花樹綽約,涼涼夏夜。
哪有什麼山鬼?又哪有什麼驟雨笛聲?
但方才所見之景分明曆曆在目,人影,驟雨,電閃雷鳴……那潑天的潮氣幾乎浸透案頭的書。
阮柒後腳跟了出來。
李半初懵懵地轉頭:“師尊,這……”
他打從十年前飛升後,就與鬼怪精靈打交道,知覺靈敏,連草木之靈都能感知。但今夜怪事,他竟感覺不到一絲生靈抑或是亡魂的痕迹。
“沒有妖邪之氣。”
阮柒肯定了他的想法。
翌日,颍川百草生聽聞師徒二人夜間見聞,啧啧稱奇:“若是早知昨夜演的不是皮影戲,而是女鬼獻舞,小生便留在這過夜了!”
“那你便安生住下,與女鬼徹夜暢談。我與師尊就此告辭!”李半初道。
“不行!小生隻是一介弱不禁風的書生,與妖鬼共處一室,要如何自保。”
“但我與師尊裡裡外外都探過了,此地确實沒有妖鬼之流。”
“可是你們走了,小生遇上的這些詭事詭物要怎麼辦?”
“你遇上的這些詭事詭物,有傷人害人否?”
“沒有。”
“那不就行了。”
“半初賢侄,你不能走!”颍川百草生在院門口攔腰将李半初死死抱住,“小生與你師父李無疏是過命的交情,他若醒着,斷不會眼睜睜看小生陷入危險袖手旁觀。”
他李無疏什麼時候和這無恥老賊有過命交情了?這麼想着,便用力掰他的手,竟一時沒能掰開。
阮柒在他倆丈許遠處一揮長袖,颍川百草生手臂吃痛,這才将李半初松開。
“你再往書房周圍查看一圈。”阮柒對李半初道。
書房周圍昨日不是已經仔細查看過了?
李半初雖然疑惑,仍依言去看,竟真叫他發現新的線索。
書房窗沿下有一灘墨迹,這是昨日不曾發現的。
半夜那山鬼來過之後,留下了一灘墨迹?
昨夜太黑,他破門而出時竟然沒有看見。
阮柒定然早已察覺,才讓他再來檢視一遍。
颍川百草生上前與他一同審視這塊墨迹,捋着胡子:“看來你們師徒二人昨晚頗有雅興,欣賞美人獻舞,更兼吟詩作畫。隻是苦了鄙宅這白牆,沾上這麼一灘墨迹,這要如何清理?”
“不是我潑的。”李半初指着窗子和窗前的池子,“我若開窗往外潑墨,便潑進池子裡了。除非我開了門走出來,往牆上潑,否則潑不出這等形狀。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那怎會有墨?”
“我可沒動過你的筆墨紙硯。”
兩人相視一眼,又進到書房查看。
颍川百草生有幾日未歸,筆墨紙硯一應物品擺放均與他離家時一般無二。
李半初澄清道:“我也沒拿你的錯版書。”
“什麼錯版書?哪有錯版書?”
“沒有麼?我昨晚分明見一本書上有幾頁空白。”
颍川百草生面露疑惑:“小生這的書都是書行送來的樣書。小生會将書逐頁檢視,凡有錯印便标注出來送回書行,怎會出現少印漏印的錯版書?”
李半初循着記憶去找昨晚那本,但昨晚事發突然,他不知把書塞去了哪裡。
“你别是在做夢罷?”颍川百草生道。
李半初不信邪,順手取過昨晚那本《山鬼》,鬼使神差地打開翻看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