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方既有争端,今日就當面把此事掰扯清楚,定個章程。正好我在這裡,也好做個見證。”周行這一開口,就把自己摘了出來。
他随手拈起桌上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
“據我所知,月臨城同水族向來兩不相幹。冼飏,你說月臨城是屬于水族的,這話要從何說起?”
“大冢宰容禀,此事要從三百年前說起,當時月臨城遭災,數年不見一滴雨落下。眼看着就不行了,當時的城主便求我們水族前來降雨。以此為條件,将月臨城獻給了我們。”
周行看向奢延:“此事當真?”
奢延目光有些呆滞,似是在愣神,見周行問他,他頓了兩下,方又做出恭謹的模樣,回答道:
“借水是真的,獻城一事,卻并不存在。當日在下年歲雖然幼小,可也分明記得,借水的條件是聯姻。我們将城主之子送去龍宮,換取布雨使每月來此布雨一次。”
周行口中咀嚼着葡萄,不及說話,冼飏已經開口:
“城主之子本就是月臨城将來的城主,他嫁到了龍宮之中,這月臨城的繼承權,自然歸龍宮所有。這有什麼好掰扯的。”
周行又取了顆葡萄,一邊剝皮,一邊等着奢延的反駁。
可這關鍵時候,奢延卻似又在發呆,室内一時有些安靜。
周行慢條斯理地吃完那顆葡萄,這才一擡下巴,示意奢延說話。
奢延回神道:“可誰都知道,你們龍靈一族,根本就沒有婚姻一說。我們的公子送過去,你們是如何待他的?你們根本沒有讓他同任何一個龍女成親。
公子在龍宮中苦挨了數年,竟就莫名死了。就連屍首,也沒給我們送回來。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至今無人知曉。老城主因此一氣之下,真氣走岔了,也跟着去了。
緊接着就是絕天大變,整個下界全亂了。布雨使便再也沒有來過。
這三百年來,我們都是各管各的,就是缺水,也不曾再找過龍宮。你們如何還敢拿當年的合作來說事?”
“那是那公子短命,可我們也曾依照承諾,到月臨城布雨,救下了月臨城的百姓,難道這好處你們就白占了?”冼飏道。
奢延怒道:“說的是以人換水,公子都死了,你們也沒有繼續布雨,這契約自然終止了。”
“隻是中斷,哪裡是終止?”
眼瞅着他倆要開始車轱辘話式地吵架,周行豁然起身。
奢延同冼飏一驚,立時都閉上了嘴,跟着站了起來。
周行在二人面前踱了兩步,這才慢聲開口道:“奢延,既然當日水族的确對你們月臨城有布雨救命之恩。所謂知恩當圖報,你們将城獻給水族也是應當的。”
奢延聞言,臉色大變。
周行并不看他,繼續道:“我看你這裡至今幹旱無比,這日子也不好過吧?真個交給水族了,于城内百姓來說,反而是好事。”
冼飏大喜,立時躬身行禮道:“大冢宰聖斷!”
奢延急得眼圈發紅,在原地陀螺似的轉圈圈:
“這如何能行?這!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冼飏難掩得意:“大冢宰的話,難道你敢不聽?”
奢延此時已經不知轉了幾圈,忽的腳步一頓,再擡頭,整個人卻好似冷靜了下來,表情已不似之前的卑微慌亂,他目光冷冷地掃視周行同冼飏:
“大冢宰同冼将軍如此一唱一和,隻怕另有所圖吧。”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我月臨城向來遺世獨立,無人問津,就是玄天城也不曾派人來管,可這赤松國的帝姬一來,你們就都來了。”
冼飏見他終于切題,也不再遮掩,冷哼一聲道:“原來你知道那是我赤松國的帝姬,那你還敢扣押帝姬!難道你就不怕我赤松大軍至此,将你們全城都推平了。”
奢延略擡頭,竟顯出了幾分傲然:
“我好好的在此過日子,是你們的帝姬主動找上門來要和我合作,合作不成卻又大開殺戒,殺了我無數的伴當。
如今的月臨城已經不是當年的月臨城,當日公子無辜屈死,老城主隻能哀哭自毀,今日帝姬也欠下我月臨城十數條性命,你們想要人,那就先把這筆賬算算清楚。”
聽奢延言及唐比辰又開了殺戒,周行心中也是一驚,卻是神色不動。
冼飏道:“口說無憑,誰知你是不是栽贓帝姬......”
冼飏話還沒說完,奢延便斜觑了他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個剔透的玉香爐,輕輕放于桌上。
接着,奢延雙手掐訣,在玉香爐面前念念有詞。須臾之間,玉香爐中便有袅袅輕煙升騰出來。
當下所有人都不再出聲,都隻靜靜地看着那玉香爐。
隻見那輕煙升至一人高的時候,便不再升高,開始向兩邊飄去。漸漸的輕煙在衆人面前捏合成了一個個人的形态。
“啊!是帝姬!”宛集忽從煙霧中見到了唐比辰的身影,不由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