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娘子答應了,拎起菜籃子往回走。
看着那狼狽而逃的背影,季姝忍不住問:“王娘子,你不怕那張秀才去了不回嗎?”
“呸,那家夥怎麼可能乖乖還錢。”王家娘子罵了一句,又歎了口氣,“好歹一條巷子住着,也不能逼太緊,就指望今天的事給他個教訓,省得下次又做出這種事。好歹是讀書人……”
沒熱鬧可瞧了,人群便散開,恢複到日常模樣,讨價還價的,吆喝賣菜的,熙熙攘攘。
季姝擡頭望了望,晚霞染了半邊的天,圓日還是濃墨重彩的一點紅。
出任捕快第一日,解決西市偷雞一案。
季姝正了正身上的捕快巾服,一手壓着腰間的雪霜刀,一手幫王家娘子拎着半塊肉。
王家娘子熟練地挑着菜,看着那有規律的動作,季姝出了神。
今日一早,她到衙門報道時碰到三班的同僚們了。
捕頭和老爹差不多年紀,以新捕快剛來行為做事不熟練,還可能誤了時機為由頭,轉頭派她來巡街。
那眼神,季姝很熟悉,将她上下挑剔了一圈,有幾分不解,也有幾分不信。
但她很熟悉這種打量,從她想成為捕快,準備成為捕快,再到已經成為捕快,這種視線未曾離她遠去。
季姝很平靜地接過任務,剛轉過牆角,聽見捕頭向身邊同僚發去的一句牢騷。
“一個女娃娃做什麼捕快?”
那時,季姝沒有聽見答案,這時,清風送來一道笑聲。
“對了,今天的事還得謝你,那張秀才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要我說,就女捕快才好。”王娘子高興道。
“女捕快聰明又利落,還肯聽我們婦人家說話,多好。”
季姝笑着搖了搖頭,她說:“不是女捕快是這樣,應該所有捕快,都是這樣。”
為百姓服務,她死去的老爹說的。
這也是,她的答案。
*
陪了王家娘子走了小半段路,分别前,王娘子提出要請她去家中吃一頓飯,季姝辭謝,又轉回巷子巡邏了。
“捕快大人,快嘗嘗我家的鹵肉包子。”
有掌櫃認出了她是方才舌辯張秀才的女捕快,立刻笑着打招呼,順便打聽如今三班人手變化。
也有人明着回怼包子鋪掌櫃,順便指桑罵槐。
“讨好女捕快有什麼用?到時候負責收稅收銀子的還是那些官老爺。”
家長裡短,便是人間百味。
季姝假裝兩耳清淨,目不斜視,實際聽得樂在其中。
直到尖叫聲響起。
“那家夥搶了我的貨!”
掌心下意識便握住刀了柄,季姝猛地轉頭。
她在驚慌的人群中,見到隻剩下零散幾根銀钗子的貨架,又怒又慌的小販,還有快速跑遠的小小身影。
季姝當機立斷,随手撿起地上的一個爛蘿蔔,狠狠一擲,拔腿去追。
那小賊後腦勺被擊中後,隻踉跄了一步,又立刻裹緊了贓物,手一扒推翻了身側的魚攤子,狼奔豕突。
季姝小心避開腳下亂竄的魚,一邊連聲“抱歉”,一邊抽出了雪霜刀。
刀尖卡入木柱子中,刀面泛着流光,隻差分毫,雪霜刀就該見血開刃了,那小賊終于停下腳步。
“束手就擒!否則……”季姝總算從魚群裡拔出來腳,可那句警告隻出口半句,那道身影又逃遠了。
*
季姝追了一路,從比屋連甍的西市追到了鱗次栉比的東市,幾乎橫跨了半個渝州城。
随着馬嘶聲高高響起,有世家豪奴破口大罵:“哪來不長眼的家夥,看看這是誰家的馬車!”
季姝停住了步子,未向這這狗仗人勢的馬車夫投去一眼,卻也橫起了雪霜刀。
又是幾聲罵,見季姝如一座山屹立不倒,這疾馳一路的馬車不情不願地駛開了。
那小賊已無影無蹤,徹底消匿在朱樓碧瓦中。
她氣喘籲籲,不斷回想那道身影。
不高不壯,用了一件破布蓋住了全身,除了眼睛,是男是女都瞧不出。
無論何案都宜早不宜遲,而偷竊案尤其是,拖的時間越久,失物便越難以追回,所以這小賊必須及時緝拿歸案。
忽得,排排燈籠亮起,镂雲雕蝶的窗門齊齊被打開。
原來夜色已深,明月上枝頭。
季姝定眼瞧着“清音樓”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身後有數位華服男子奇怪地睨了她一眼,随後踏入那處銷魂美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