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拖累他人,可若無他人幫助,她寸步難行,這隻好,讓“幫助”變為“威脅”。
隻謝喬雖不老但奸猾,向來明哲保身,又是瞧着她長大,這倆人便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處。
季姝道:“謝知事,我問你答。”
謝喬忍俊不禁:“我惜命,自然不敢不答。對了,你用些力氣,留個疤無所謂,被發現是你同謀,那才是有的麻煩了呢。”
季姝瞧了瞧他白得像是沒有見過光的皮膚,但看謝喬這人,是難以想象,他也曾做過捕快的。
可到底是做戲,屋子裡邊也沒有旁人,季姝思索了半天,順手拿過一旁的粗麻繩,又撈過他的手腕,往上頭打了一個死結。
幾乎是眨眼間,謝喬手腕上被勒住的皮膚便泛出了一圈紅暈。
“這粗麻繩是你準備的?”好歹是文官,尋常文官屋子裡頭,誰會備着一根粗麻繩,季姝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
謝喬睨了她一眼,算是默認。
随後,他慢條斯理來了一句:“上次隻是像個賊,今日真成‘賊’了。”
季姝笑,沒有直接反駁,而是道:“李太守才是這個賊,他做賊心虛,這才倒打一耙。”
謝喬冷笑:“你打算如何做?要見曹平嗎?”
他這一說,季姝便想起了還關在牢獄中的曹平,她搖頭:“事到如今,曹平已經無用了。”
對于李太守而言,曹家人如草芥一般,甚至沒有機會被他得知。
謝喬等着她繼續。
而這次,季姝卻遲疑了片刻:“我有懷疑,有人和我一樣,對八年前的私鑄案耿耿于懷,并且一直在調查中。”
“這人不是我。”謝喬幹脆利落地道,“但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理由……
季姝的猶豫隻放在心裡頭,落到嘴邊,話語卻有條理又清晰:“最初有所覺察,是曹家人的死,老趙的事讓我很介意。”
趙捕快在外巡邏,卻意外得到了小乞兒的通風報信,這才及時趕到了城郊,救下了季姝。
這件事謝喬也知道,也懷疑過,他點頭,接着問:“然後呢?”
有最初,必然有然後和最後。
“然後,是韻娘的死。”季姝回想那日與李太守的對話,“李太守并不好美色,他的确知曉韻娘的存在,但很陌生。”
“所以,你懷疑,是這個和你一樣對私鑄案耿耿于懷的人,刻意拉了這位花魁娘子入局?”謝喬敏銳地道,“邏輯不通,按你所言,韻娘的存在并無意義。”
韻娘與八年前的案子并無關聯,她自身便纏着一段剪不清理還亂的親情,不會自讨麻煩,去主動牽扯入這烏龍大案。
更何況,正如季姝所說,李太守并不好美色,縱使韻娘人美心善,也套不得線索。
“不,我的意思是,韻娘的死亡。”
是死亡,而不是韻娘。
謝喬掀起眼,向她投來又深又沉的一眼。
不問起因,隻瞧結果,現在整個渝州城内,隻有兩類人對清音樓花魁娘子的死亡上心,一類是專以八卦異聞為源編事的說書人,還有一類……不能說是一類,而是一人,那人就是季姝。
“小季姝,這個理由還是牽強,但我信。”
季姝貝齒咬着唇,她原先也隻是猜測,但當謝喬認可後,這猜測便多了幾分分量,幾乎成為闆上釘釘的事。
“若無韻娘的事,你何時才能找到私鑄案的線索?至少不是今年。”
一年兩年的時光,放在八年十年中,也許不算什麼。
但十年二十年呢?
“那人是誰?”謝喬問。
若不是季姝已經有了想法,她是不會貿然提起這件事的。
那個名字到了嘴邊,季姝反而又自我駁斥起來了。
謝喬将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很體貼地問:“是傅家那個落魄小公子嗎?”
季姝擡起頭,又挪開眼:“可是他,沒道理騙我。”
他一直說,自己不在意。
一直做,頹廢自棄狀。
即使她固執地問,他也還是這樣。
謝喬輕輕一笑,本想攤開雙手,可等手腕又被勒痛了,他才想起這根自己備的麻繩正套在自己的手上。
隻好保持原樣,風輕雲淡地道:“小季姝,這不重要,人心隔肚皮,誰能真掏出一顆心,給你瞧呢?”
凡是人,都有不能直言的秘密。
他也是。
隻謝喬藏着的秘密,恰好與季姝有關。
那也是季安的秘密。
或許謝喬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說出口,或許,他很快就要說出口了。
季姝正對着他說“髒手套”,她道:“京城的人果真不一樣,我還是第一次中了緻幻香。”
聽聞“京城”二字,謝喬打了一個哈欠,就同往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