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喬依舊是雙手被死死捆住的模樣,他坐在牆角,身子慵懶無力,隻偶爾探出頭,看看季姝在做什麼。
雖然他向來隻介紹自己是個九品芝麻小官,但這裡是渝州城,而不是遍地皇親貴族的京城,好歹是個正兒八經的官,謝知事辦公的居所可藏着不少重要的文書和案宗,其中有一些字更是藏着見不得人的事。
可謝知事是個随性的人,季姝要學江洋大盜的做派,他也隻由着她去,不一會,這“不速之客”就翻出了所需的物件。
季姝将這本登記冊放在桌上,看着上頭的名字,忽而一笑。
李太守是大官,她碰不着,見不到,但再權勢滔天的大官身邊總需要幾個跑腿的小鬼,而這些難纏的小鬼,正是季姝的破局之所。
季姝謝過,揮了揮手中的冊子放回了桌上,又拉開步子眯着眼細細打量了一番,上前把櫃子翻得亂七八糟後,才滿意地從正門處揚長而去。
有小捕快瞧見了這位同僚的潇灑背影,渾身一怔,正不知所措時,聽到了自家知事的呼救聲。
他趕忙上前。
向來行事懶散卻把自個兒收拾得整潔風流的謝知事半躺在地上,像是燙熟的蝦,有幾分可憐,又有幾分好笑。
小捕快很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又想起,這被下令通緝的季捕快方才是從這兒離開的,所以,在這間屋子裡頭發生了何事顯而易見。
他呆愣在原地。
“小王,别幹看着呀。”謝喬微無奈,舉起自己被捆起的手。
小王捕快連“噢”了幾聲,慌亂之間,一個簡單的結反而變複雜了許多。
“别急,抽住左邊的繩,然後從下邊繞過去。”謝喬提醒道。
又是一盞茶的時間,謝喬挑眉看着手腕上的兩條勒痕,渾然不在意般地甩了甩手,接着叫住了慌慌張張要出去通風報信的小王捕快:“小王,你方才見到了誰?”
“季……季姝。”
謝喬來到桌邊,細長的手拎起了桌角一本被随意敞開的冊子,感慨:“我們都見到了她,卻沒有攔住她,你說……旁人會怎麼想我們?”
“會以為,我們是她的同謀……”小捕快被謝喬哄得一愣一愣。
“是啊,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謝喬笑了笑,将手上的冊子合起,放回了書架上。
*
煙波畫船,遊人如波。
一艘高約三樓的畫舫停在了江邊,滿船的燈籠映在水面上,疑似盜來了滿天繁星,彙成又一夜幕。
擁着熙攘的人群,季姝從一處小門上了畫舫,很快就有一壯婦前來相迎,她一語不發,隻在前頭帶路。
季姝也不好奇多問,沉默又謹慎地跟在後邊。
身前身後,都有清雅的管弦竹樂,偶爾傳來一陣笑聲,也是含蓄且歡樂的,并不出格。
她早已打聽過。
這畫舫屬于渝州的大戶,此刻在畫舫上的,隻有一群年輕的公子小姐們,他們聚在一塊,趁着十五的圓月開詩會,是附庸風雅,也是怡情縱樂。
隻她不知許二小姐為何要獨獨挑了這樣一個時候,與她見面。
壯婦停在一扇門外,季姝點頭,獨自推門而入。
外邊詩歌正好,裡邊卻清清冷冷,是鴻門宴嗎?
可她急于找一條路子,和李太守身邊的人産生關聯,這時候,許玫親自發出了請帖,還是送到傅臻手上的。
所以,無論這是不是一場針對她的鴻門宴,季姝都會來。
暗處,她将手扣在了袖子上,前來赴約,季姝不好明目張膽帶着雪霜劍,所以換了一把小匕首藏在衣内,以備不時之需。
可下一刻,她松了手,面上也帶了笑意。
季姝學風流公子作揖:“許二小姐好。”
隻見許玫一襲紅衣似火,面若春花燦爛,她獨自倚在窗邊,有江風拂發,見季姝走來,松開了手中的酒,赤腳走近。
“季捕快,你居然敢自身來見我?”
“佳人有約,有何不敢?”
許二小姐怒目而視,活色生香:“你和傅臻聯合起來騙我,是瞧我初來渝州城,人生地不熟的,才敢欺負我?”
她是興師問罪來的?季姝正眼盯了她片刻,垂下頭,一副低頭認錯模樣,卻隻口不提她同傅臻裡應外合借她入太守府邸一事,道:“地不熟算真,人生,卻是假。”
許二小姐的家世擺在這兒,隻要她給個好臉色,多的人願意上前與她做“共富貴”的朋友,一來二回,便都熟了。
季姝這個回答,真誠卻不順耳。
許二小姐問:“你不怕惹怒我?”
這個問題似曾相識,這位二小姐的親姐夫,也曾這樣問過她。
還是說,所有高位者,都喜歡這樣問?
季姝答:“自然不怕。”
況且,季姝不認為,許二小姐大動幹戈,是向她問責當日一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