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走時不說,走完後,也沒必要再說了。
“什麼意思?我沒懂。”
有路人時時回首望着他,阿彌仿若渾然未知般,還抽走了插在稻草架子上的糖葫蘆,自顧自咬下了最上頭的一顆山楂。
季姝瞥了他一眼,沒有說一聲好壞,隻是掏了五枚銅錢遞了過去。
阿彌笑了笑,總算滿意了,還想到了一個好消息,以為是投桃報李。
“對了,那個曹雲的案子又被重審了,我清楚,這是你的主意。”
季姝一頓,慢慢回道,“嗯,這很好。”
“我去見了那個小屁孩,之前以為他是髒,可如今看來,就算洗幹淨了,也還是那樣普通。沒想到,那個老男人肯收養他。”
“謝知事還未到不惑之年,至于七郎,他年幼,很率直可愛。”
阿彌“切”了一聲,又認真問,“那我呢?你瞧我如何?”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倆人行至了一處破廟。
季姝推開門,立刻有一團灰簇簇落下。
雜亂的蜘蛛絲纏住了斑駁佛像,還有幾隻彩蛛窸窣地從莊嚴法相上爬過。
“為什麼來這?”
阿彌略嫌棄地打量了周圍。
柱子上的紅漆早就掉光了,四處都積了厚厚一層灰。
沒想到處處人聲鼎沸的渝州城内,居然還藏了這樣一處廢廟。
“你今日,為何來尋我?”季姝輕而易舉地反問了回去。
“我想見你。”阿彌一笑,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唇上還沾着紅色的果碎。
季姝搖搖頭,道,“你該實話實說的。”
阿彌斂了笑,他的笑意總是這樣來,來無影去無蹤,像是一個面具,随時可摘,随時可戴上去。
他平靜地道,“你還沒回答,我先前那個問題呢。”
“其實,我們都一樣。”
“不一樣。”阿彌歪着腦袋,很執拗地糾正了她。
但不重要。
“你要殺我,我想殺你,有何不同。”
輕飄飄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是重重佛音自西天飄蕩降世。
季姝怒目圓睜,一躍而起,拔出雪霜劍,重重劈下。
阿彌往後一躲,可胳膊上仍然被留下了不輕不重一道劍傷。
“你污蔑我。”他雙眼泛起了水光,似乎委屈極了。
季姝橫刀一斬,見又不中後,才擡眼認真道。
“你來見我,是為殺我,自始自終,就是如此,又何來污蔑?”
隻不過,當時不能殺,現在後顧之憂得以解決了,也就能殺了。
阿彌歎了口氣,無奈擡頭,扯開嘴,又是颠倒衆生的一笑,“是我晚了一日來,否則,哪裡還需要和你留在這髒地兒打鬥。”
若他早一日來。
季姝早就是他刀下亡魂了。
隻不過路上慢了一步,晚了一日到這偏僻之地,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捕快就将自己暴露在了李太守眼中。
為了安撫那個又老又蠢的李太守,他才不得不在這兒耗了多日,留了季姝這些日子。
阿彌想到自己蹉跎的時光,又是沉沉一聲歎息。
李巍能又開金礦……果然,其背後還有人藏着,否則隻憑李氏的勢力,他不敢如此嚣張。
而阿彌與他,本該是同夥。
那麼一切……昭然若現了?
“計害李太守,坑殺礦中人,這都是你的主意。”季姝沉聲問。
“是。”阿彌手腕一翻,便有六根銀針豁然出現在指間,他腳尖輕點地,身子如燕投林一般,往前飛來。
“他就是個蠢貨,早該死了,可惜現在還沒死,真可惜。”
季姝壓下腿,急急止住了身子,擡劍直直擋住了飛來的毒針。
阿彌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剛剛一招,并未傷到季姝絲毫,但他并不覺得可惜。
那針上淬的毒,都是見血封喉,隻在呼吸之間,就能叫人全身潰爛而亡的劇毒。
假使讓季姝爛着身子死了,他會覺得可惜的。
畢竟,這樣一具年輕又鮮活的身軀并不多見。
這樣一個人,也難得相遇。
真可惜。
還是要殺了她。
阿彌惋惜。
就在這時,又一陣腳步聲響起。
有一群人将這座無名破廟圍住。
為首一人高聲呼喊着,那調子,那口吻,像是唱曲兒一般。
“小季姝——你還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