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裳還要說些别的,中安宮已在眼前。
中安宮門緊閉,兩旁有巡防的禦林軍守着,各各如虎狼一般。
羅裳上前拿出皇後宮裡的腰牌:“皇後有令,班貴嫔身子不好,特意讓嶽廷尉家的三娘子來看看班貴嫔。”
兩旁的侍衛變了神色,躊躇片刻說道:“方才不是有内監宮女奉皇後口谕來看了嗎?此刻還在裡頭呢,這總不會是假的,誰敢亂傳皇後口谕。”
羅裳怒斥:“瞎了眼了,皇後宮裡一直是我們這些人傳話,又哪來的其他内侍,快些把門打開,别是賊人混進去了。”
侍衛們慌了神,一股涼意直沖天靈蓋,羅宮令所言為真,那裡面是何人?他們心驚膽戰的打開了中安宮大門,庭蕪不知道羅裳到底存的什麼心思,隻能加快了腳步,剛到中安宮正殿,裡面傳來了打罵聲。
班貴嫔大喊着救命,裡頭内監惡狠狠的說道:“貴嫔這般不識好歹,您病了,這是皇後送來的藥,您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了,不然就是以下犯上。”
班貴嫔哭着說道:“你去叫羅宮令來,我沒病,我不吃這藥,你們這般作踐我,來日我禀明陛下,定要砍了你的腦袋,都滾開。”
羅裳見事情遲不得,上前一把推開了殿門,“正好”瞧見了班貴嫔被幾個黃門駕着,領頭的内監掰着班氏的嘴就要把那藥喂下去,羅裳大聲呵斥道:“放肆,你們是哪個宮裡的,假傳皇後口谕在這以下犯上。”
宮女和小黃門被這一吼震住了,全然忘了自己是得了皇後的令過來的,松開了手隻顧着求饒了,領頭的那個内監還算清醒,沒有被鎮住。
他直接問道:“宮令這是冤枉我們了,是皇後口谕讓我們來的。”
羅裳狠狠踢了他一腳:“以下犯上就算了,還敢污蔑皇後,你說是皇後口谕,可有正陽宮的腰牌?”
内監無法,隻得下跪求饒。
班貴嫔大喊道:“羅宮令救命,我沒生病,他們要殺我,救救妾吧。”
内監磕磕巴巴的狡辯:“回,回羅宮令,奴真是奉了皇後谕旨,那個小宮女身上有皇後宮裡的腰牌,奴,奴真的隻是為班貴嫔的身體着想,來,來送藥的。”
羅裳不給他留任何活路,拆台般的說道:“既是來送藥的,那得好好查查是送的什麼藥,嶽娘子,煩請你看看這是什麼藥?”
庭蕪在後面看戲看半天了,一番鬧劇下來,她大概也猜得七七八八的了。
羅裳把藥端在庭蕪眼前,庭蕪聞了聞那藥,問跪着的内監:“你方才說,是給貴嫔娘娘送藥來的,那貴嫔娘娘是生了什麼病?這藥可是醫官給你的?”
内監頭深深埋在地上,不敢再為自己辯言,這藥從何來的,他也不清楚,他也隻是奉命行事,明明說的是皇後口谕,說是一定要把藥灌到班貴嫔的肚子裡,現在算什麼?
庭蕪等了許久也不見回話,就知從這些内監宮女口中是問不出什麼了,宮中兩個正宮高位者都出自高氏,這點手段自然是有的,這内宮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高氏收買,排隊等着要給新帝吹枕邊風。
庭蕪跪在班貴嫔旁邊,道了句得罪,就拉着她的手診脈,診出滑脈後,庭蕪心中已然有數。
“敢問貴嫔,您的月事多久沒來了?”
班貴嫔抹了一把眼淚,“仔細想着,也快三月有餘了,肚子還略微大了些,我去請醫官,醫官隻說是吃壞了東西,肚子大說我是肝火過旺,讓我精心調養即可。”
庭蕪直言:“貴嫔快些去求陛下吧,您不是得了病,而是有了身孕,方才的藥,不是治病的藥,而是一碗落胎藥。”
此言一出,除了羅裳,其他人都是大驚失色,内監倒地不起,吓暈過去。
班貴嫔更是吓得癱倒在地,緊捂着肚子說道:“我不是有病,是有了身孕,醫官,張醫官說我是生病了,嶽娘子,”班貴嫔死死抓住庭蕪的手,“我當真是有孕了?”
庭蕪謹慎說道:“或許是臣女醫術不精,貴嫔去陛下跟前,傳别的醫官來診脈便知。”
班貴嫔經過方才那麼一鬧騰,頭發散了,發钗都落在地上,臉上淚痕未幹,整個人都顯出一副凄慘嬌弱的模樣,庭蕪覺得,她此番光景去見新帝最好。
班貴嫔哭哭啼啼的跪在勤政殿時,新帝果然心疼難受。
羅裳押來了一衆内監宮人,禀報說:“陛下,這些個奴婢實在是膽大妄為,居然敢假傳皇後口谕,到中安宮強行要給貴嫔灌下落胎藥,好在皇後心裡挂念着貴嫔,這幸虧是趕上了,要是趕不上,隻怕班貴嫔有性命之憂了。”
内監止不住地叩頭:“回陛下,奴有罪,但奴真的是奉了皇後的口谕,要我們給班貴嫔送藥,還必須看着她喝下去。”
新帝勃然大怒下摔裂喝茶的白瓷杯,怒罵道:“你這奴婢實在歹毒,被人親眼撞見,還要攀咬皇後,落胎?落什麼胎?”
新帝總算是抓住了不得了的事情。
庭蕪立在一旁等了許久,腳站得開始微微發痛,羅裳接過話說清事情原委:“陛下,皇後今天約了嶽娘子入宮談些家事,中安宮令來回了皇後,說貴嫔禁足,兩日未碰水米,宮裡的醫官又在丞相大人那,皇後想着嶽娘子懂些醫術,就讓嶽娘子随着婢子一同去中安宮為貴嫔瞧病,結果就撞上這内監要害班貴嫔,嶽娘子瞧了藥才知道貴嫔是有孕了。”
新帝耐着性子問:“到底誰派你們來的?”
羅裳走到一個宮女面前,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仔細觀察着她的臉,半晌,回道:“陛下,是蘇昭儀宮裡的人。”
新帝擡起頭,平息怒火,說道:“她這是要害死朕的孩子,張内監,去,把她叫過來,備匹快馬,去丞相府把張醫官也叫過來,禦醫署署正,還有别的醫官都在丞相府,也不缺一個張醫官。”
張内監不敢遲疑,說:“奴遵旨。”
新帝看向站在一旁的庭蕪,眼神兇狠,“嶽娘子,貴嫔真的是身懷有孕?”
庭蕪看不明白這是出什麼戲,隻能跪下說:“回陛下,沅兮确實診出了喜脈,來的路上,也有仔細問過貴嫔,貴嫔說,一月前,她感到身體不适,見到油腥就惡心幹嘔,月事推遲,肚子也胖了一圈,這分明是婦人妊娠反應,且貴嫔的脈搏強勁有力并不虛弱,醫官不可能診不出。”
新帝手扶住禦案,他想起自他出生後,先帝才願意立後,那時的太後曾為先帝誕下五皇子,那是先帝即位後第一個出生的皇子,先帝極為重視,他與廢太子李景甯彼時年紀尚小,一同去照看襁褓中的幼弟,皇宮上下,無不費心,然而,這麼精心養起來的五皇子八歲卻夭折了,自五皇子出生後,先帝也納過新人,可奇怪的是自那以後宮裡就沒出過孩子,直到衛淑妃入宮。
聽宮裡的老人說,衛淑妃長得與先帝早逝的原配發妻孝昭皇後極為相似,衛氏入宮後,聖眷不斷,恃寵而驕,太後命人送去的補品,她一概不碰,惹得太後十分不快,她得寵後,衛家自然跟着飛升,可惜盛極必衰,得罪人太多,最後落成那個下場。
衛淑妃被貶為庶人後,太後也派人去照拂,然後衛氏就在掖庭瘋癫無狀,倘若衛氏也如班貴嫔今日這般遭禍,那他得多多留心内宮後妃的膳食如何,可否還有别人已經遭了毒手,這事必定與太後脫不了關系,這偌大的皇宮到底安插進去多少高氏的眼線,他都要一一查清楚。
新帝還沒想明白這一層,另一邊蘇昭儀就被請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