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淚水被淹沒在眼睛的“狂潮”中,那隻眼睛本身也又将被暴突的眼球埋葬。
藍新顧不得多想,抓住機會舉着刀從櫃子頂躍下,銀色刀刃早已沾滿了血,但從半空落下時還是帶着千鈞的壓迫力和森寒刀氣。
安靜了。
所有的眼睛都停止了競争,它們的瞳孔惶恐地縮小,然後紛紛爆裂。
那隻流淚的眼睛在她的刀下流出血來。
那隻眼睛空洞又悲切地望着藍新,眼睛裡印着一個極其瘦弱的身影。
不是藍新自己,而是一個清秀的姑娘,瘦瘦的,穿着很短的背心和裙子,濃妝豔抹也遮不住她臉上的蒼白。
她看着藍新,嘴巴張張合合,似乎在說些什麼。
藍新看着她,仿佛又聽見那個夾着嗓子的女孩聲音。
她說:“對不起”以及“别看我。”
藍新默了一瞬,終究是加大力度,從那個眼珠深處挑出一個大号爆爆珠。
她沒有猶豫,一口吞下。
刹那間,所有詭異的感覺都消失不見,藍新隻覺得全身力量充盈,什麼疲憊什麼傷口,通通都消失不見。
她心情大好,流裡流氣地吹起口哨——吹一半腦子裡忽然出現一道很熟悉的聲音。
“已通關副本《大大的眼睛像銅鈴~》,獲得道具:她的眼睛。”
???
不是,真有系統啊?我是預言家?
盡管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行為像傻子,但藍新試探着低聲喚了兩聲:“系統?呃……你,今天吃了嗎?”
系統沒搭理她。
空氣跟着尴尬了兩秒,天花闆上掉下來爛爛糊糊的一大坨腐爛眼睛都是尴尬的形狀。
藍新忽然反應過來:系統這玩意應該不需要吃東西嗷!
于是她換了種問法:“Hello?你好?在嗎?”
依舊無人應答。
藍新無語地摸了摸鼻尖,選擇裝作什麼也沒發生,轉而念到:“她的眼睛?”
這次有了回應,藍新一陣目眩。
細細的聲音輕輕唱着歌,很溫柔,讓人想跟着她的聲音沉睡過去,隻可惜它就像質量不好的耳機一樣,帶着滋滋啦啦的雜音。
“船兒搖過海,風吹海水岸
随浪淘盡沙,何處是港灣
船兒搖過海,天清明無限
小心風台天,身仔微微寒
…………”
溫柔的歌聲漸漸消散,雜音卻清晰起來,那是充滿着惡意的辱罵。
藍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跌倒在人群中央,幾個人遠遠地圍着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嘶——好疼,渾身都在疼。不是受了傷的刺痛,而是藏于骨髓的鈍痛,與這種痛相比,藍新覺得自己打架時的那麼點傷簡直就是小孩玩鬧的擦傷。
又穿了?怎麼穿得一次比一次慘?但藍新很快發現自己想錯了,因為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一個走路都晃的戴發冠的男人口齒不清地訓誡着她,渾身散發着某種刺鼻的古怪氣味,手指不斷戳在她腦殼上:
“錢!你說!錢是不是都大手大腳花光了!我生你養你,你有病我都沒殺了你!你自己看看,誰家生了帶基因病的小孩還留着的?現在倒好,你出息了啊,錢也不給你老子,穿這些騷衣服,是不是在外面養男人了?!沒良心的東西!”
什麼玩意,廢土了還搞這東西?藍新氣得不行,卻無法控制身體做出反擊,隻能感覺到“自己”大顆大顆滴着淚。
靠!反擊啊!你揍他啊!實在不行咬他也行啊!
她是驕傲的饕餮,在藍新看來,屈辱比任何一種疼痛都來得讓人難以忍受。
但是沒有,她咬着牙攥着拳不斷顫抖,嘴裡鐵鏽味蔓延,手心微痛。
傻姑娘,有膽子傷害自己卻沒膽子反抗。盡管不能控制身體,,藍新還是在心裡歎了口氣。
耳邊出現細細的畫外音:“别看我,别看我,求求了……誰都好,請來救救我……”
藍新覺得再不能拿到身體的掌控權她會把自己活活憋死——怎麼真有人相信白馬王子英雄救美啊!
“幹什麼呢!放開她!”
?
我撤回剛剛的話,藍新能屈能伸地想。
這位英雌沙啞嚴厲的聲音很耳熟,藍新有所預料,一看,果然是孟淮。
這副尊容見到熟人,啊……一個饕餮輕輕的碎了。
但孟淮似乎并沒有認出她,她皺着眉大步走來,又高又壯的身子遮住毒辣的陽光,也擋住了憤怒的男人和圍觀的衆人,“藍新”擡頭望去,她被太陽鍍了一層金光,宛若神明。
畫外音來的很及時:“她像救世主一般趕走了了那個男人,她……”細細軟軟的聲音出現了可疑的停頓。
藍新想閉眼,她隻覺得孟淮很适合用來遮陽,并沒有覺得她很帥謝謝,全世界最帥最厲害的是饕餮一族OK?
眼前的畫面仿佛被按了快進鍵,孟淮憑借軍校生的身份和一看就不俗的武力值輕松趕走了男人——盡管臨走時男人的眼神極其不爽。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罪惡,但隻有她向我走來。我想……我想變得和她一樣的強大。我想和她同行。”眼前變黑的瞬間,藍新聽見畫外音輕輕道。
再回神時藍新站在窗邊,外面夕陽将落,半邊天空都被染成了橘紅色。窗戶裡映出了她的臉——是阮軟,眼睛有些突出的阮軟。
原來她是進入了阮軟的記憶裡,是道具自帶的嗎?
小貓叫一樣的細嗓音恐怕也并不是什麼畫外音,而是阮軟的心聲。
“她今天怎麼還沒回來?”阮軟頻繁地看着終端,有些焦急,“她再不回來客人就要來了。”
她是誰?
好在這個問題并沒困擾藍新太久,樓下出現了一個結實的高個女人,小麥色肌膚、短短的寸頭,走路時步子又大又快——孟淮?!我勒個痘!
藍新莫名感到一絲隐秘的興奮感。如果她經曆過九年義務制教育,一定能發現自己現在就是“猹遇到了瓜”。可惜饕餮不讀魯迅,藍新隻能壓住自己的情緒。
藍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粗重起來,心跳也在加速,隐隐有些喘不過氣。
她迅速舉起終端開始錄制,從孟淮出現的第一秒一直到她走進樓道,消失在她的眼前。
然後她倚着牆,無力地滑落,顫着指尖急切地操作,點開剛剛的視頻,一遍遍播放,捂着心口一會皺眉一會癡笑。
心聲及時出現,細細地顫抖着:“她好美,她的手臂,她的腿,她的肌肉,她健康的身體……好美,好美……她今天做了什麼?今天是不是訓練很累……好想看……好想看……”
畫外音不斷重複,阮軟咬着自己的指甲,整個人都因為激動而顫抖,連黑夜降臨都沒有發現。直到急促劇烈的敲門聲打斷了她。
畫外音突然急促起來,瘋癫地低語:“憑什麼偏偏是我得了病,憑什麼偏偏是我……我想變成她,變成她……”
她搖搖晃晃地開門,臉上習慣性地挂上嬌俏柔媚的笑。門外是個秃頂的中年男人。
走廊的燈光照在阮軟臉上,她朝男人笑得很美;陰暗的房間裡,她的後背上似乎有小泡泡在翻滾。
“一百三十四次……”她喃喃,嘴巴咧開地更大,男人卻露出驚恐的表情,張大了嘴巴,似乎是在尖叫。
仿佛按下了消音器,所有的聲音都遠去,藍新的意識脫離了阮軟的身體,隻聽見她細細的聲音平靜道:“再有一百三十四次就可以買到抑制劑了。”
畫面到這裡戛然而止,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眼前浮現出幾行文字:
“道具:她的眼睛(可升級)。
介紹:一個苟延殘喘的可憐人的眼睛。詳情:噓——她在看着你,面對你的内心吧,不要欺瞞,不要掙紮,她可以看到你所有的不甘、嫉妒、憤怒……
功能:與對方對視可觸發,使用後十秒内對方将知無不答。”
真玄幻啊,藍新心情複雜。
隻是藍新有一個問題:使用“她的眼睛”後對方會忘記這十秒裡發生的事情嗎?可别她自己前腳問完,後腳就因為知道得太多被追殺啊。
啧,去應聘當治安官倒是不錯。她不去想剛剛體驗的記憶,有意地亂思亂想着,小心避開掉落物往外走。
走廊裡,牆壁、天花闆、地面上全是腐爛的眼睛,黏糊糊地一會兒落下一大坨。
那些長滿眼睛的怪物癱在地上,安靜地腐爛死亡。
藍新回過頭,從窗戶再次看向那個女孩的房間。月光涼涼地照了進去。
那一牆的照片裡似乎裝滿了這群人的日常瑣碎,隻可惜現在,僅有孟淮一人還勉強活着,其他人都像照片一樣,被髒污蓋住了身體,從此再不得享受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