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苑子and臯月:
展信佳。
在給你們寫信的時候窗外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雨,北非的雨季就要開始了。我的書桌正對着窗子,現在被雨點砸得咚咚響,節奏特别催眠,加上今天下班比較晚,我現在困得感覺眼睛都要閉起來了……不過,我還是會打起精神來把這封信寫完的!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我來到非洲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剛開始确實有很多不适應的地方,但是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所以大家不用太擔心我。我最近又搬了一次家,現在是住在外務省提供的宿舍裡,和其他兩個女生一起合住,就和我們大學的時候一樣。宿舍在新城區,環境更加現代化,治安也更好,房子外面甚至還有可以散步和遛狗的小花園。
但是!
房子裡無論是裝修還是家具都好陳舊,剛住進來的時候窗戶是漏風的,晚上睡覺的時候能聽見咔哒咔哒的響聲。洗澡還是一樣的麻煩,甚至我能喝到的飲用水都是從尼羅河裡抽出來的、用運水車送過來的水,水質的話……隻能任君想象了。以前看漫畫《尼羅河女兒》的時候我還做過穿越回古埃及的夢,還用那句“喝過尼羅河水的人,不管離開埃及多遠,都會再次回來”給讀書俱樂部的季刊連載過幻想小說,現在想想……這絕對是一種神秘的詛咒吧?!
相比起來夥食問題算是比較容易解決的,食堂的飯菜還過得去,我和室友也會輪流做飯,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嘗到别的國家的美食,比如一些阿拉伯國家會在國慶招待日提供一些甜品,還有最近收到了德國大使館那邊送的香腸,配上啤酒真的很棒。
至于人身安全,實話實說,确實有點危險,特别是要小心盜竊和入室搶劫。不過這都不是最可怕的——上一次去A國首都出差的時候剛好爆發戰亂,有顆子彈直接穿進來,落在我腳邊的地闆上!返航的時候坐的是聯合國緊急派來的裝甲車和運輸機被維和部隊送回去的,原諒我的語言系統現在暫時失靈了,我沒辦法形容當時我的心情,還是見面的時候再和你們詳細描述吧。
對,你們沒有看錯,我攢一個很長的假期,隻要再忙一個月工作就能階段性結束回去見你們了。不過在回日本之前我會先去英國看幸村的比賽,然後和他一起回去;幸村還沒有在草地賽事拿到過冠軍,所以這次溫網是很重要的機會,但是他最近狀态挺好的,所以大家也不要太擔心他。要是最後赢了就請大家吃飯,這是他本人說的,請各位聯合起來,趕快想盡辦法敲冠軍的竹杠吧。原諒還沒開始比賽我就用已經赢了的口吻在說大話,不過身為立海的學生,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對吧對吧。
對了,臯月寄來的抹茶粉我分給了這邊的朋友,他們往紅茶裡加了一大勺,結果被苦得直皺眉,現在管那個綠色罐子叫“東方的神秘草藥”。說到植物,前天在院子裡撿了塊廢鐵皮,學着當地人用空礦泉水瓶做了個簡易花盆,種上了從市場買的忘記了名字的花,因為家裡實在是太容易落灰了必須多種些綠植才行,賣花的老奶奶還說了它有驅蚊的功效——雨季一到就必須注意蚊蟲叮咬,要不然就很容易染上瘧疾或者其他傳染病。來到這裡的大家多多少少都中招了,但是我暫時還沒有,是因為苑子給我求的禦守在起作用的緣故吧。為了報答你們,如果開花了,我就用它的幹花花瓣來給你們做護身符吧,一定會很靈驗的,保佑苑子少被教授罵幾句的同時也保佑臯月少被苑子罵幾句。(等等,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兩個一定有好好相處對吧,不許背後偷偷說我壞話,要說也要等我回去以後當面對我本人說)
哎,寫到這裡我又忍不住想你們了,沒有你們在身邊的日子我真的好寂寞啊!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大家,還是來到這麼遠的地方,不過我還是很慶幸自己的選擇。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已經讀了很多書,通過了東大的入學考試,大小也算個有知識力的人,可是來到這裡了以後才知道世界遠遠比我想象得還要遼闊和多樣。
随信附上的是我用相機拍的星空,這是我和幸村在去納米比亞旅行的時候拍到的,我當時在跟着向導辨認一些動物的位置,像狐獴啊嬰猴這種動物都是白天很難看見的(甚至看到了獅子,它們的吼聲真的很有威懾力)。突然幸村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擡頭,那一瞬間我撞見漫天星河潑灑下來,銀河的支流正好穿過南十字星中央。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為什麼薩赫勒地區的遊牧民族會把星空稱作“永恒的羊群”——這裡的星光好燦爛,比我們在輕井澤坐夜行觀覽車看見的還要壯觀幾百倍,堪稱絕景!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隻有我們兩個人能看到也太浪費了,如果我的好朋友們也能在這裡就好了,想和大家一起坐在茂盛的金合歡樹下聊天喝茶,與世隔絕的黑黢黢的晚上,隻有頭頂的星星在閃爍……那種場景一定很浪漫對不對?
希望有實現這個夢想的機會,我已經向流星許下心願了。
祝你們一切都好!
愛你們的,
真弓
……
是輕輕的敲門聲。
照枝苑子把這封信放回信封裡,走過去開了門:“回來了?晚餐吃了嗎?”
“吃了一點,仁王那家夥非要開車來接我下班,結果下暴雨車被堵在路上,餐廳的預約沒趕上,最後隻能塞個三明治墊墊肚子。對了,我順便買了點炸雞回來,還帶了瓶柚子酒,度數很低的,就算是你也能喝個兩三杯的樣子。”
“小姐,你在看不起誰呢?我隻是喝酒容易上臉而已,可比喝酒就在家裡演特攝劇變身的某些人要好多了吧。”苑子丢過去一個白眼,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來到流理台前準備夜宵,“隻喝兩杯就可以了,明天還得上班的,鬧頭疼的話就麻煩了。”
“可是你的精神狀态看起來比我還要美麗,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黑眼圈呢?”臯月歎了口氣,打開櫥櫃,從三個杯子裡随便拿出兩個,“我知道你還在擔心真弓的事情,多喝幾杯吧,今晚一個人睡不着的話我可以陪你聊天,還是沒效果的話我就真的考慮給你一拳讓你暈過去。”
苑子不知道怎麼回答,隻是低頭洗切着水果。她的情緒病始終沒法徹底康複,壓力最大的那段時間神經衰弱變得很嚴重,多夢少眠,夢裡也是一片片化不開的灰色,反常的是擁有相似症狀的人往往對睡眠環境要求會更加嚴格,她卻隻有和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睡得安心。
“你抽煙了?”臯月察覺到不對勁,走近抓起她的衣領嗅了一下,目光掃過她的嘴唇,神色有點冷淡。
确實是抽了,這也是她第一次算出,繞着樓下的花圃走完一圈恰好需要一根煙的時間。
“就一根,剩下的我全扔了,而且我已經很久沒……”
“随便你,我不是真弓,你不用向我解釋那麼多,什麼事情對健康不好你自己比我清楚。”
如果是真弓的話——
“你不許再抽!”隻會捏捏她的臉,眼睛瞪得圓圓的,明亮而柔潤,一點也不兇。
兩個人不語,拿着電視遙控器瘋狂換台,隻覺無聊,直到看到體育頻道有關于幸村精市拿到溫網冠軍的新聞報導才停下來。
屏幕上的青年正把臉埋在溫網冠軍獎杯裡,汗濕的頭發在陽光下像融化的黃油,情緒很平靜,帶着标志性的略顯距離感的笑容。
“特别想感謝的人應該是我的未婚妻吧,雖然她今天沒能來看我的比賽……”
是啊,她該在那裡的,說不定被攝像頭抓拍到的時候還會笑着一邊招手一邊揮手裡的橫幅,然後她就會和臯月在家裡帶着不甘心的情緒一起大罵“幸村精市你小子又幸福了”“真是受不了這兩個人”,而不是像視頻電話裡那樣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什麼都做不了。
人去了非洲,曬了那麼多的太陽,皮膚怎麼能蒼白得可以看見暗紅和青紫的顔色呢?最珍惜的長發也舍棄了,明明對自己的形象在意到連海原祭唱松田聖子的時候都不願意改成短發造型。更離譜的是,以前一個随手就可以把臯月抱起來轉三圈的怪力女,怎麼會出現在重症監護室裡?更更離譜的是,她醒來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人,怎麼可以不是我呢?不對,應該說,我身為最重要的朋友,怎麼可以連這種時候都沒有陪在她身邊呢?
苑子就那樣盯着電視屏幕,直到它們在視網膜上像新印象主義油畫那樣糊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