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子?”臯月比她更早發現眼淚,吓一跳,接着趕緊抱住她,“哎,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她張口,不管不顧地大哭出聲,狼狽得可以。想壓低聲音,卻隻讓胸腔和喉嚨抽搐得更厲害,像火車要脫節,臯月隻能邊幫她順氣邊安慰她。
“登革熱不是什麼不治之症,加上送醫及時,還有迹部瑛子女士在幫忙,真弓一定能很快恢複健康然後回到我們身邊的。”
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就是看不得宇賀神真弓受那樣的苦,看不得她自己明明難受得要死,還仍然笑着,像在包容,像在忍受,最後還要跟大家說“抱歉讓大家擔心了,占用這麼多醫療資源真不好意思”。有什麼好道歉的呢?生病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用說“對不起”的人吧,想起很難過的往事了,她肯定是被幸村教壞的,真讨人厭。
而一直沉默的水見臯月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好不容易等她平複情緒,終于躺倒在床上醞釀睡意的時候,她竟幽幽開口——
“我們一起去英國?我明天就去和上司說一下,把今年的年假全請了。”
“你有病吧?當初攔着我的也是你,現在要去的也是你。”
照枝苑子會把自己劃分到感性生物那一類,而過分感性就會導緻多愁善感乃至胡思亂想:比如此刻她就覺得東京淩晨兩點的月亮明亮冷厲到可怕,像是劊子手行刑前擦得铮亮的刀。可是水見臯月不是這樣的人,三個人裡面,一直都是她最雲淡風輕處變不驚,做出無腦發言的次數一隻手是數得過來的。
“嗯,我發神經了,我有病。”臯月看着天花闆,“想念真弓的不止你一個人,我也是的——不,甚至是說,我可能比誰都想回到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日子。”
“這就是畢業了以後你還賴在我家一直不搬走的原因嗎?”
“你為什麼要趕走我?我少付水電了嗎?還是為了讓第三者柳生比呂士登堂入室嗎?那我是不會答應的。”她睨她一眼,嗤笑出聲。
“誰趕你了?我根本沒指望你們兩個人那點三瓜兩棗的房租,就是住到八十歲我都養得起你們。”
“真的?”
“真的,我騙你幹什麼?”
臯月卻突然回憶道:“你還記得我剛入職的時候那個叫吉岡的很照顧我的前輩嗎?就是為了和男朋友結婚要辭職的那個。走之前大家信誓旦旦說要保持聯絡,随着時間的推移,隻剩下被退回的明信片,LINE上已讀不回,INS偶爾點贊。”
“我記得。”
“其實在送别會上我就知道我們已經不會再有什麼聯系了,所以也沒有很傷感。其他人我都無所謂,隻有你和真弓,我不能容忍這樣。”身邊的人閉上眼睛,“說好了要一起考東大,說好了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我是會當真的。”
“雖然我很感動,但是臯月,我從來沒說過這種台詞。我們,我們,全都是那個女人說的,就她宇賀神真弓會說漂亮話。”
各種各樣不着邊際的話就是從這一秒開始的,因為煩人的朋友就是要跟她犟這一點。
“後面那一句是真弓說的,但是前面那一句可是苑子你說的,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你老逼着我學習做題,所以我跟你吵了一架,氣了大概有三天不想和你說話。”
“又要翻舊賬了,那我想起來了,實際上前面那句話是真弓說的,後面那句話是你說的。”苑子也笑着閉上眼睛,“你準備賠我一支冰淇淋吧。”
夢裡的記憶倒回到高三的那個暑假,她們在甜品店靠窗的卡座裡吃薄巧巴斯克蛋糕,吃甜蜜鮮豔的樹莓醬開心果冰淇淋。外面天青得吓人,陽光穿過玻璃上彩色的貼紙的縫隙,把斑駁的陰影投在女孩們的臉上。
“雖然也隻是個提議,但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去東京讀大學,好嗎?”宇賀神真弓從習題堆裡擡起頭。
臯月伏在木質台桌上,随手遞上餐巾紙:“挺好的,東工大是我的志願之一。
苑子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擡起頭正色道:“我除了東京大學沒有其他選擇,這樣也能接受嗎?”
“當然了苑子,我會努力的,雖然我可能考上文科三類就謝天謝地了。”
“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我會一直盯着你的,永遠。”
“等等你們兩個就這麼決定了?别當我是空氣好不好。”
“那臯月也一起吧,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合租,這樣不僅能找到更大的房子,生活成本也能更小一些,而且同居生活怎麼想都很開心啊。”
“嗯,好啊,人家也要和真弓親苑子親永遠在一起。”
“……思考的時間沒超過三秒,水見臯月你哄我們呢?”
“受傷了啊喂,我是發自内心這麼說的。”
夢裡的真弓吃完心滿意足地擦嘴,歪着頭欣賞在心事裡迷路的苑子變幻莫測的表情,擡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我們都是認真的哦,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