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沾濕的袖口捂住口鼻,甯安弓腰低頭前進,還時刻關注房梁木架等會不會掉下來。
“咳咳咳……咳咳……你進來作甚!快出去!”
“我……我不要你救!出去!給我出去!”
甯安定眸一看,燒得漆黑的木櫃将錢老攔腰壓着,呈蛇狀的火星忽明忽暗,空氣裡淨是燒焦和和嗆人的氣味。
“不想死就給我把嘴閉上!”
甯安頭一回見秀葽如此憤怒,隻見她使勁擡櫃,木櫃隻擡起一罅隙,後又合了上去,每一次施救的嘗試,對錢老而言,皆是折磨。
“唔!”
“小心!”一條木梁發出“吱呀”的聲響,直直砸落下來。
秀葽一擡眼,立馬伏在木櫃上,木梁“铛”的一聲撞上她的脊梁骨,繼而歪落在地,秀葽吃了重,差點整個身子壓在木櫃上。
甯安連忙弓身而來,“你沒事吧!”
秀葽瞥了他一眼,慢慢起身,顯然剛才那一撞,力量又傳到錢老的身上,錢老面如白紙,汗如豆大般下落。
“快,一起擡!”甯安抻開雙手,握在木櫃燃燒的扭曲的兩端,嘶……好燙!
甯安朝下扶了扶,另一手扶在底端,結果兩人皆使不上氣力,疼得錢老又是大喘氣。
“讓開!”
秀葽撿起一旁的彎刀,甯安趕緊朝旁退了退,刀光一閃,一陣刀氣從中劃拉開來,木櫃從中旋轉幾圈,撞上紅柱後四分五裂。
房梁上又有東西三三兩兩的垂落。
“咳咳……”方才用力過猛,秀葽扶着彎刀弓腰猛咳,甯安連忙去扶錢老,周圍的火勢又大了一圈。
人此刻就如被熱氣蒸騰,層層熱浪交疊,稍有不慎,即被火舌舔舐。
錢老的腿傷得極重,血肉模糊之處還有烤焦的異味滲出,在秀葽的幫助下,甯安架着錢老朝前走,又有什麼橫在他們面前,後路又是通亮的火光。
“咳咳……咳咳……”甯安心有火發,意如油煎,站直四顧又忘記着火的事情,免不得一陣猛咳。
“你們……你們還是走吧,莫管我了……”錢老氣若遊絲,甯安擔心他一口氣翻不上來。
“你閉嘴!要你廢什麼話!”秀葽還是一如既往的真性情,奮力推掌,卻成了大火的助推器,不但封鎖了前路,火勢還揚長而去,綿延了好一段距離,在愈來愈大的火海中,人影繁雜,似有人在驚呼。
“老……”
“老爺!老爺……”
甯安松了口氣,老盧的人應該是進來了。
幸好,無人傷亡。
錢錦堂除了較嚴重的燒傷,身體并無大礙。
秀葽在老盧的人走近之前已然消失,不知所蹤。
住的那幾間相連,已然被燒成了灰燼,老盧暫将錢錦堂安厝在偏北的另一間房内。
老盧去送季大夫,屋内除了服侍的兩名丫鬟,就隻剩甯安同錢錦堂大眼瞪小眼,大夫人和二夫人本來都來了,錢錦堂嫌她們哭哭啼啼的,吵得他耳根子都疼,便讓她們出去了。
錢錦堂覺着傷口疼,一直“哼哼哧哧”睡不着,勉強支起左手來,給他端水的丫鬟連忙停住手中動作,“老爺,需要什麼嗎?翠兒幫您拿。”
“你們先……先出去,出去吧……”
待房門被帶上,錢錦堂又看了過來,“來……你來……”
錢錦堂仰面而卧,半晌不見喘息聲,就在甯安以為他已合目而眠時,他才來了句,“撐不過今晚了……甯……甯公子……”
甯安蹙眉,連忙伸耳湊近,“錢老爺,是哪裡不舒服嗎?”
“你……你去西院的小姝房裡,進門屏風的東南角處,你們要的,就在那裡。”
“我們?”
“封公子……封公子答應我的,他做到了,我……我也得守信。”
“他日若再遇小姝,請……請公子幫忙帶……帶句話……”
“好,您說。”甯安的眼圈一熱,眉頭都擰成了結。
“過往種種,皆是身不由己,米粒之珠,妄想……妄想扭轉乾坤,呵呵呵……”
錢錦堂深吸了口氣,喉頭朝下滾了滾,“而今……罪孽深重,命已該絕,咎由自取,不足惋惜!于她,于玉娘,太多虧欠,隻得下輩子償還!勿念!勿念!”
“錢老爺,這話為何不同大小姐當面說?您隻是受了外傷,不日便恢複……”
“來……來不及了……閻王讓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啊……”
“可……”甯安沒再說下去。
“……有些疲累,晚點再說吧!”
“好……”
門外響起低低的敲門聲,“老爺,藥熬好了!”
錢錦堂微微颔首,甯安瞭了他一眼,朝着門口拉開了房門,是剛才哭得泣不成聲的大夫人,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
她強裝着笑臉來問候甯安,甯安點點頭,“夫人,錢老爺無事,莫擔憂。”
“甯公子,我是真的怕,你說,好端端的怎麼走了水?”
“許是碰着了什麼……”
“老爺行事一向謹慎,怎會如此?”
甯安語塞,一瞬間竟不知作何回複,錢錦堂的狀況還不足以叙述完整經過,含含糊糊的隻說碰到了燈台,白日去點燈這事,目前也無人敢問。
甯安陷入霎時的沉思。
“……玉娘啊!”身後傳來痛苦的哀歎,大夫人偏過頭去,用食指輕輕揩去淚花。
“老爺,藥好了!”
大夫人端着漆盤走了進去,甯安望着床上的錢錦堂,心頭似沉着什麼,壓的甯安喘不過氣來。
錢錦堂的目光朝右邊瞥了瞥,甯安會意,邁腳往西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