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甯安知道錢錦堂給他留了什麼。
在老盧的帶領下,甯安成功走至西院,也就是錢姝生前閨房。
“公子有何不便直接告于老朽,老朽就在門外候着,不進去了。”老盧雙手一掬的弓在一旁,愁容滿面。
甯安點點頭,推開了塵封的門。
巨型屏風将内外室隔開,若說有何特别之處,莫過于屏風上所繡的内容。在清香滿室的閨房内,這幅刺繡倒是顯得格格不入,幾十朵大紅大紫的牡丹将屏風填至滿懷,比肩繼踵,好不熱鬧。
每一朵的花蕊皆嵌着形狀各異的翡翠及玉石,俗氣又瞬間上升了幾個維度。
若是在文人筆下,定是得招緻好一波批判。
甯安并非文人墨客,隻覺這幅屏風在此處顯得格外明豔。
若沒有錢錦堂的提點,甯安根本不會去注意東南角下的玉石,畢竟都奇形異狀。
有些人異于常人,常人覺着稀奇,但若再出現比其更怪異的,常人似也見怪不怪了。
将右下角摳落至掌心,如那兩塊一般,晶瑩剔透。
剛走出錢宅沒幾步,一人倚靠在石牆,似是俟其多時了。
甯安攤開掌心,遞到封紫宸面前,“呐,你要的。”
封紫宸不接,隻定定的看着甯安,覆着面具的臉上竟看不出一絲情緒。
甯安将月寒石塞至封紫宸懷中,而後扶額唏噓轉身來了句,“你什麼都不說,我真的會很為難。”
“算了算了……”甯安剛要走,封紫宸一把擒住他的手臂,“去哪裡?”
甯安蹙眉,“回客棧!”
封紫宸不由分說的拉着甯安便走,甯安很煩他這樣,“要去哪就說,别扒拉我!”
“走,去喝酒!”封紫宸粲然一笑,連音調都上揚了幾分。
“哈?”
甯安着實無法理解這種行為,尤其是當封紫宸把劍朝地一放,劍浮起來不說,封紫宸攥着他還一躍上了劍身。
“站穩了!”話音未落,長劍“咻”的一聲飛至升空。
“啊!”甯安一個沒站穩,差點從長劍上栽下去。
不過半時,已然行駛在雲中,腳下竟是氤氲,城鎮皆看不清了。
甯安瑟縮在劍上,蹲着用手緊緊環住封紫宸的雙腿,兩目緊閉,雲氣與風聲正從他耳旁呼嘯而過。
最好笑的在于,甯安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後才知道,定契之人居然還有禦劍飛行這本事。
那還要什麼“千裡馬?”
不過片時,劍身開始呈俯沖姿勢,穿過薄薄的雲層,地面已然能看清了,映入眼簾的首先是顔玉的那一片盛放的幾裡桃林。
“到了!”
封紫宸也蹲下身來,與甯安對視,言語間淨是佻達,“害怕?”
有春風拂過,帶走了樹杪的片片花瓣,粉瓣悠悠落入泥塵。
甜膩的香氣似纏繞着他們,讓人陷入好一陣沉醉。
百花谷的家仆見着他們,也并未阻攔,因封紫宸說要去看看他埋得那幾壇酒。
從牆角提了一把鍬,封紫宸的右腳剛壓在鍬上,不遠處便有人汲汲趕來。
“封公子,甯公子,你們怎麼來了?”吳向護着左手臂,綁着的麻布裡纏着兩塊小夾闆。
“怎麼?還沒好?”封紫宸嗤笑一聲,吳向憨憨的撓了撓後腦勺,“快了快了!”
“吳向,你這是……”
吳向的目光朝封紫宸那飄了飄,繼而說道,“嗐,謝公子關心,騎馬的時候摔着了。”
封紫宸又笑,“小心點,下次就沒那麼好運了!”
“是是是,封公子所言甚是。”
“兩位先忙,我那裡還有些事,失禮了!”吳向握拳便走,甯安總覺得他心忙意急,但他不肯說,甯安也不好再問下去。
四隻銅壺已經被挖出來了,封紫宸蹲下身來,将其中一隻遞于甯安,甯安雙手接過,怎麼少了兩壺?
又不知想到什麼,甯安對着吳向的背影來了句,“你為何對他動手?”
封紫宸隻顧盯着沾滿泥土的銅壺,輕笑道,“他自找的!”
“……”
封甯二人各揣兩隻銅壺拿至石桌,解開枝條麻布,甯安嗅了一口,竟是如此沁人心脾,比秀葽帶來的還要香濃,封紫宸莞爾笑道,“你很喜歡那日的桃花釀,是嗎?”
甯安微微颔首,“卻是比之前的更清甜。”
封紫宸不說話,隻安靜的笑着。
甯安瞭了封一眼,而後用布輕輕擦拭着壺身,“有什麼事直接找我便好了,不用假借他人之手。”
這話原封不動的還于封紫宸,就如同博弈一般,甯安心理上覺得是扳回了一成。
相顧無言後,兩人開始喝起了花釀,後來則演變成甯安抱起酒壺“咕噜噜”。
封紫宸不喝了,隻支起下巴,兩眼直勾勾的盯着甯安,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昨夜……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撲哧!”被猛灌的一口給嗆住,甯安靠在桌旁猛咳,封紫宸連忙抻手輕拍他的後背。
咳了好一會兒,甯安重伏回石桌,半眯着眼,食指有節奏的點着壺身,似笑非笑的應道,“神經啊你……”
“在下不知如何面對你……”
“是嗎……”
甯安的心情格外複雜,像是覆了一道霭霭香煙,又像是籠了一層的氤氲,在花釀的刺激下,甯安渾身熱的厲害,隻得勉強撐起腦袋,可又覺得天地颠倒開來,眼前的封紫宸似變成了五六個,在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