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霆頓住腳步,依依自顧自地說着,直接撞上錦霆的後背,“哎呀!”
“誰家的公子?”
依依揉揉額頭,一臉壞笑道,“就不告訴你!”
“你!”錦霆蹙眉,霎時冷了臉。
“依依知道,明空哥哥是釋家子弟,沒辦法同依依行合卺之禮。”
“跟你說過很多次……”
“所以依依不等了……”依依擡起眼眸,強裝着笑臉,聲音清脆而有力。
錦霆僵在原地,半晌無言。
依依的目光從錦霆身上挪了出去,最後落在遙遠的夜空,“依依得回去了,明空哥哥也快些回山吧!”
呂依依的背影終是消失在了巷口,錦霆倏地大喘一口氣,心裡莫名堵得慌。
錦霆隻用了一日的時間,便找到了依依的未來郎君。
想找其實并不難,以呂家在風翥城的身份和地位,絕不會找一凡夫俗子結親。
許得便是風翥城的父母官郭正同之次子——郭惟。
郭惟同呂依依年紀相仿,在家裡頗為受寵,性格乖張又不聽說教,郭正同正想着說不定成家了,有人管教了,這孩子的性子便能收一收。
而呂志平夫婦也問過呂依依的意思,她倒是完全一副聽從父母之意的模樣,并未有任何怨言。
郭惟受好友相招,翌日要赴曲水流觞之約。
青峰山。
上山得爬一段路,郭惟走走停停,還不斷數落好友的不是。
約十名公子爺,分别坐于溪水兩側。
他們沒事就會聚集在此,所談及的,從詩詞歌賦到風俗雅事,還有鄙夷又驚羨的勾欄之事。
“聽說咱們郭二爺要娶妻了?”一人忽地想起什麼,擡頭來問。
“對對對,是不是那呂志平之女?”又一人接茬。
“跟郭二爺年紀相仿,怕不是什麼黃臉婆,老又醜?”
“哈哈哈哈……”
一陣爆笑後,郭惟頓覺面上挂不住,不悅道,“笑笑笑,有何可笑?”
“萬一是個夜叉,有咱們二爺受得!”
衆人笑得人仰馬翻,把茶碗敲得是“铛铛”響。
郭惟對着笑得最厲害的人上去就是一腳,那人也不惱,“嗷嗷”叫了兩聲說道,“年紀大也有益處,那裡……”他賊眉鼠眼的看了一圈,“甚是饑渴啊!”
“哈哈哈……”
“吳老二,你把人家二爺都說得臉紅了!哈哈……”
“太醜了,二爺都脫不下那條亵褲!”
“連‘宛樓‘的頭牌卉卉他都瞧不上,非說人家又老又醜,把姑娘氣得面如金枝,唇似白紙。”
“對對,人家姑娘鬧着不服侍了,他又反手把人拖房裡壓了。”
“下次啊,還找卉卉,卉卉越是不從,他力氣便更大!”
郭惟屈起左膝,咽下一口酒水,眉眼淨是佻達,“太溫順則無趣也。”
“是是是,二爺此番境界豈是我等凡人都夠匹敵的!”
“來來,給二爺敬一杯,預祝這對新人百年好合,且日日夜夜,攜雲握雨,颠鸾倒鳳!”
笑聲如同炸開般回蕩在山林間。
睡至半夜,郭惟有些尿急。
扒拉開趴在他身上酣睡的好友,郭惟略有嫌棄,他們喝多了就會在山上這竹屋裡睡至天明。
竹屋原本破敗不堪,是他花了些心思,讓這裡能歇息,也能就寝。
院中小童已陷入濃睡,指望他守夜,怕是哪天他們被野獸叼走,他也全然不知吧!
郭惟懶得叫他,提着衣擺就朝後山走,解決完後正欲轉身,不知看見了什麼,吓得腳一崴,如石頭般“咕噜噜”的滾了下去。
錦霆回至山門之時,天已大亮,師兄弟們晨課已做好一會兒了,慧遠禅師朝他望了望,繼續誦經。
三日後,慧遠禅師收到了呂家送來的訃文。
呂依依忽地……死了。
參加完葬禮的錦霆回去後便高燒不止,意識渙散。
翌日清晨,慧遠禅師伫立于床頭,錦霆正欲起身施禮,卻被慧遠的一句話堵在原地。
“郭正同次子之事,你可知曉?”
“弟子……弟子怎會知郭惟發生何事?”
此話一出,錦霆立刻悔了。
“他就剩一口氣吊着,再也醒不過來了。”慧遠長歎一口氣,眼神裡淨是無奈與哀傷,“病好後,就走吧!”
屋内很靜,很靜。
他想到了幾日前的自己,将郭惟吓得魂不附體後,便汲汲逃離了青峰山。
那些塵封的記憶如泉湧般壓得錦霆喘不過氣來,直到此刻,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傷人了。
他怎麼給忘了?
他忽然抱着腦袋打滾,頭痛欲裂……
“我這裡容不下你了,你走吧!”
“不不,師父,師父!”
“你有兩條路,為師幫你選。”
“師父!不不不……”
“永世不得回山門。”
“師父!”錦霆滾下床榻,環住慧遠的小腿開始哭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師父,弟子知錯了,知錯了,要打要罰,悉聽師父尊便,但師父不能……不能不要我了!”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你怎敢有傷人之心?”慧遠厲聲道。
“弟子……弟子……”
“至于依依……哎……”慧遠的眼神一下悠遠空蒙起來,“你本屬俗世,那便回歸俗世吧!”
“既是做錯了事,那便自己去擔!”
慧遠禅師用力将錦霆踢開,汲汲離去。
錦霆默默垂淚,耳旁始終流連着沉肅謹敬的罄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