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封紫宸十分确定的事情。
果然如婦人所說的那般,除了破敗的房屋,村裡頭的道路厝滿了各式各樣的棺材,茅草屋斷掉一半的房梁上,落了幾隻黑色的鳥。
如何在衆多棺材裡找到關着甯安的那一方,封紫宸蹙眉沉思,确是不太容易。
逐一排查與翻找,這屬于下策了。
封紫宸繞過累起來的屍骨堆,在棺材道上艱難的挪動着。
分明都快要芒種的季節,封紫宸竟感覺提前入了秋。
月光清冷,照在黑色的壽方上,泛着淡墨的白。
不并着的草屋,中間通往後面的小徑橫七豎八的歪着幾架骷髅,還有被啃去一半,留着一半生肉的,剩餘的左眼睜圓,驚駭又哀憐。
屍臭同血腥氣遍布整個村子。
甯安醒來的時候,眼前隻有一絲光亮,從頭到尾掃視了一圈兒,大體判斷出是被裝入某個長形箱子裡頭了。
甯安動彈不得,根據時而散入的味道分辨了下,着實刺鼻了些。
黴塵味混雜着腥臭。
大體上是被鎖進棺材裡了。
至于身處何地,要麼是什麼“亂葬崗”,要麼嘛,是什麼所謂的“義莊”了。
金玲并非是要甯安的命,這點甯安很清楚,不然也不會留個口給他喘。
但她究竟要的是什麼呢?
甯安合上眼簾。
他也沒法呼救,估計直接點了他的啞穴。
她俨然成了鬼,最怕的莫過于灰飛煙滅,而月下宮可保渠此“身”不毀,且老帳新帳又能一筆勾銷,自是遂渠心意,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而她,隻需同月下宮合作,演一出戲,讓他倆墜崖,若他二人死了,那就做意外身故處理,若是沒死,就來補第二刀。中途成王的人插足,又是幫了她們一把。
那麼新的問題來了,月下宮要的是什麼呢?
難不成……
是封紫宸這個人?
若是如此,錦霆為何還放水,讓金玲救他們出籠呢?
這顯然不合理。
錦霆的肚子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這是甯安不知第幾次被拉來做誘餌了,分明可以直接放了甯安的血,還非要引封紫宸前來相救,甯安欠的人情,算是還不清了。
那麼他作為局中的一枚棋子,到底是起了何作用?
會客堂着實不小,房梁頂上還懸着的一口棺材,無法讓人不在意,就差在棺材上寫個幾筆:人就在裡面,有本事就去救。
封紫宸掃了一眼後輕笑,錦霆倒是會下血本。
這竟是一口金棺。
上面還有一陣光亮。
而堂内,表面是八口普通棺材無規則亂放着,但确是符合陰陽八卦之陣,中間空開,應是洛書九宮圖,一宮坎為北,九宮離居南,此屋坐北朝南,面前的這一口便是九宮離卦。
艮卦生門為土,配東北。
東北角。
開棺并不難,但推到一半露出了兩條腿骨,封紫宸停住了,怎麼是倒置?
甯安聽到了有人在推着什麼,但推到一半沒動靜了,甯安正覺着奇怪,一股異樣的味道開始飄進來了,接着棺沿處有什麼在朝裡冒。
封紫宸自然也是聞到了,源頭處應該就在金棺上,原先以為,金棺隻是為模糊人視線,從而讓人忽略去找生門,封紫宸将目光收回至腿骨,莫非……
封紫宸借力一躍而起站上房梁,終是看到了金棺的整個構造。
八朵如手掌大小的花燈整齊地排列在棺蓋上,燈火雖微,倒是照了個明明。
其中一盞,準确來說,是“開花”了,頂層的燈芯還在冒着火光。
花燈處應該有機關的設計,動了下面的一方黑棺,對應的一朵燈就會開花,花開的最大限度僅為花瓣尖觸到頂層方片的四角處。
而後,撐滿花“肚子”裡的液體順着三角的棺蓋滑落下去,不偏不倚,流入了兩邊的罅隙,似乎就是将金棺這般設計,并非嚴絲合縫,頭尾雖很貼合,但左右兩邊都短了些,露出細細的縫。
封紫宸細細聞了聞,初步判斷為——桐油。
開錯棺最大的問題不在于桐油,因為它得借助火源才得以發勢,而是……
刺耳的哨聲——
封紫宸的目光朝下斜注,棺沿上不知何時吊上了一隻腿,不消片時,另一條腿骨也搭上了棺沿,它就這麼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吊着。
相信很快,這屍骨就會變成一具很有攻擊性的武器。
甯安凝神靜聽,他應是在哪裡聽到過這般哨聲,是在哪裡?
甯安想到了那個因痛苦而死去的俞賈。
被俞賈綁在破屋裡時,甯安在半夢半醒中似乎聽到他一直在念叨着“驚羽”,驚羽是他死去的弟弟,甯安醒後,他倒是不再念了,是發現他自己瘋瘋癫癫認錯了人,還是終是意識到,驚羽已然死去?
而後——
凝霜便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