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沒有月亮,隻有幾顆寒星閃着微弱的光。
“快些走!别玩了,天要黑了!”婦人四下看過去,聲音發着顫。
“來了,阿娘!”男孩的聲音在小路上回蕩。
男孩的問題很多,五六歲,正是對世間萬物好奇的年紀。
“噓……聲音小些,吵到他們就完了!”
“阿娘你們都說會吵到‘天人’,‘天人’一生氣,就要出來吃人了!”
“可我從來沒有見過,阿娘,俞大伯,宋叔,你們是不是都見過‘天人’呢?”
婦人不再應聲,小路兩旁忽的起風,路邊枯黃的葉子在他們面前翻卷飛舞,前頭禾三村裡有虛白的星星點點和不間斷的犬吠聲。
婦人牽起孩子,汲汲地走。
到達禾三村的時候天色已晚,時不時地掀起冷風,連個門頭都沒有,隻有一棵粗壯的老樹,角落裡有塊破碎的石刻,抹掉覆着的厚重的泥塵,隐隐約約似寫着“禾三村”。
老樹挂滿了銅鈴和紅繩,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身後傳來馬蹄哒哒的聲響,沉寂的氣氛下,更覺詭異。
半笙近身上前,劍剛拔出一寸。
甯安轉過身來,看不清楚來人面貌,唯有手中那盞提燈在随風擺動。那人定眼看了一看,才同甯安叙禮,“甯公子,别來無恙,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甯安擠出一絲笑容,也拱拳客套一番,示意半笙莫要無禮。
似是看透了甯安的心思,秦沅甫笑了笑,“公子莫要奇怪,在下不過是尋人。”
“尋人?”
“好友的妹妹倏地消失,好友特來請我幫忙。”
“哦,是嗎?”
“自然就尋到此處。”
“嗯。”
“公子看來對在下有諸多誤會。”
“并沒有。”
“哦?在下真是……”
“少莊主,”甯安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我們沒有這麼深厚的交情。”
夜漸深沉,風聲愈緊,遠處似有古怪的聲音傳來,“呵,在下想起一件舊事,不知公子有沒有興趣。”
甯安剛捏緊馬繩要走,卻被這話叫住。
“那日封公子同在下去了趟望劍山莊,那裡鎖着他一部分的記憶。”
甯安蹙眉,擰過身來,“半路回頭,怎會同少莊主一路?”
秦沅甫嗤笑一聲,“公子怕不是忘了,他可是會禦劍的。”
換言之,不過是提點甯安,封紫宸在扯謊,為不可信之人。
“一向短命,有何挂懸?”
秦沅甫斂起笑容,面上如同覆了一層霜,左手提燈,右手攥緊缰繩,先行一步邁入村内。
“公子!”
甯安攔住半笙,緩緩搖了搖頭。其實很好理解,兩人表面交惡,實則關系深厚,彼此信任,才會在确定封紫宸歸來之時,秦沅甫忙不疊地為其喚醒記憶,秦沅甫要麼知道封的死期将近,讓他做個明白鬼,要麼就是他即将成婚,再與封有瓜葛,名聲會不好聽。
當然這些都是甯安的猜測,正确與否,甯安沒法确定,秦沅甫的到來,讓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
寒氣陰森的夜裡,甯安還未走幾步便發現了異常,村裡似乎都點着燈,卻安靜地不發一絲聲響。隻有風流過的聲音,一陣一陣的。
秦沅甫提着燈,堅持不懈地敲着村民的門,即便有人回應,也隻是草草說兩句,而後不留情面地關門,一陣冷風吹過,手中的燈籠四處擺動。
眼角似被什麼牽着了,甯安瞥了一眼,斜對面的眼睛倏地沒了,他們在觀察。
急促的馬蹄聲便在此刻響起來了,村子裡似商量好了一般,一齊熄了燈,夜,顯得更深了。
馬蹄得得聲後便是一陣昂首嘶鳴,似乎從村裡發出來的。
難不成有人比他們先到一步?
循聲朝裡走,還沒走至三岔路口,遠遠地瞧見一個偉岸的身影,整個人如同包裹在火焰之中,他立馬橫槍,如鷹的雙眼直勾勾地看過來。
甯安一驚又一怔,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爾等何人,竟踏入此地,不知死活!”
大戰一觸即發。
那盞燈籠被甩至一旁,火舌慢慢吞噬着絹布,直到将竹木都燒黑燒斷,周圍似乎又點起了燈,星星點點之餘有人影晃動。
體格上的差距,讓秦沅甫這一戰打得尤為艱辛,那人力大無窮,似有撕裂天地之勇,劍槍相擊,火星迸出。
半笙擋在甯安面前,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公子是否不識色?”
甯安一頓,而後輕笑,“你如何得知?”
“平日裡,公子對顔色的感知就很慢,且此人周身雖有火,但此火呈白色,饒是世間詭異之事太多,也難免不讓人心生畏葸,但公子竟毫無懼色,甚至還有些……”
“什麼?”
“訝異與好奇。”
“呵,竟是白色嗎?”
“公子莫不是認識此人?”
“不算認識,在去叆叇村的路上,我曾陷入一場幻境,他立馬持槍,在林中追着幾人。”
“他們……死了嗎?”
“不知。”
男子如金剛不壞之身,秦沅甫四面夾擊,竟傷不得其分毫。
“爾等不過一泓之水,早些退去,才是王道也!”男子右手持槍,對着半跪着咳嗽的秦沅甫冷聲道。
幾匹馬在男子出現後,早就跑了個沒影。
讓人意外的是,秦沅甫擰身便走,甯安拉着半笙,後腳也跟着離開。
三人重又退至石刻旁,破碎的字似在無聲的嘲諷着。
若是不讓進,那便在野地停一宿,甯安是這麼想的,但秦沅甫很執着,似乎有不得不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