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青燈如豆。
延壽盤膝而坐于床榻,胸口似被什麼堵着了,有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在亂竄,大抵是心力和修為耗費太多,一時半會也無法恢複,人間近來也不太平,鎮妖塔又跑了幾隻妖怪,昆侖長老們說起來雲淡風輕,佯裝無事,可誰不知,那鎮妖塔關着的,可不是什麼普通級别的妖怪。
再加上,有個不知何時便“爆”的封紫宸。
樊清禾是暮海人,嫁于皇帝後生下雲熙,後雲熙被沈吉收養,改叫沈千業。
“封紫宸”這個名字,現在想來,倒是有些熟悉之感。
延壽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接下來的路途将會格外兇險。思緒亂飛之際,門外響起了低低的敲門聲。
方才離開客棧後,延壽飛了一段,然後又找了一地兒休息。
“客官,是我,有您的書子。”
是店小二。
大晚上送信會是何人,何況他并未露面,怎會有人認識他?會是封紫宸嗎?
感覺不太會是,但凡有些自尊心的,都受不住延壽那一激。
小二遞上書子,哈腰離去。
朝貴之星君曰:
聞君雲遊昆侖,敬謝星君光臨。某乃一介修行之者,惟願于時日有餘之際,親至君之聖地,以表謝忱。懇請靜候。
餘道者謹啟
清徽的信息倒是快,他分明未亮身份,但清徽卻門兒清,延壽将信折好塞了回去,在手中亮起一團藍白,書子着了火,如一陣青煙般散了。
忽的一陣金花四濺,直接栽了下去。
有人倏地攬住他的腰身,原地轉了一圈後,延壽整個重心幾乎壓在他的身上,他輕撫延壽後背,下巴抵着延壽的腦門,溫聲安撫。
這種似曾相識的觸感讓延壽有些意外,司命曾提及,這顆“戀愛腦”可是上位者給他配的。
延壽一掌将其推開,封紫宸連退幾步,最終在牆角站定。
“你若再跟着我,我便殺了你!”延壽蹙眉不悅,内襯灼出一道亮光,延壽還未觸及,火焚竟倏地飛了出去,懸在封紫宸面前,周身皆是火焰,封紫宸的臉被印得通紅。
而他懵懵怔怔的,竟抻手去碰,延壽低呼“不好”,上前兩步的瞬間,兩人一并被吸了進去。
一陣強光後,将内室照得通明,火焚的外焰遽然熄滅,失重般地掉落在地,“哒哒哒……”地滾至最裡邊。
“公子!公子你沒事吧!”店小二在大堂看到從門縫裡透出的火光,以為走了水,火急火燎地爬上二樓,結果推門後,屋内寂靜無比,落在眼前的隻有桌上點着的燭火。
小二搓了搓腦袋,直覺怪異,方才确是看到火光無疑,怎能頃刻消失?小二撒眸看了一圈兒暗忖道,最近這武林不太平,還是少操心這些高人的事兒。小二如是想着,而後便吹滅了燭燈,帶上門退了出去。
兩人嘩啦啦的從天上掉下來,估摸着仙術受到了禁锢,痛感竟無比真實,延壽忍着疼痛,卻見封紫宸抻手來扶他,延壽一揮,拂了他的好意。
呵,倒是半分羞恥之心都沒有。
封紫宸隻得伫立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起身,一言不發。
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急切又淩亂,兩人皆看過去,待走近後,延壽一驚又一怔,是他為人時,那十三個魂魄之首的女子,曾在大牢裡幫他拖延了時間。
他們竟入了此人的記憶嗎?
她似乎看不見他們,因一邊逃跑一邊扭頭來望,無意中踩到了地上的石子,身子一崴,一頭栽了下去。
完全不顧渾身的疼痛,她忙不疊地要爬起身,渾身皆是泥塵和碎葉,身後一聲嘶吼,如野獸般轟鳴,在靜谧的林中顯得尤為驚悚,天薄薄的陰着。
扇着巨翼的龐然大物倏地從林中鑽了出來,青面獠牙,火焰如線般噴湧而出,正欲将女子燒成青煙之時,卻被一陣金光撞碎,頃刻消散。
一人持劍,步罡于陣前,衣袖獵獵作響,厲聲道,“爾等妖孽,居然傷人之舉,今日吾将以法制爾。留心吾手,悔不及前!”
“呷,臭道士,豈料爾竟有如此驕狂之氣。爾輩淺薄之徒,唯恃一人之力,妄圖阻我妖族之路。爾能一人管天下耶?如此不自量力,待我将爾碾于足下,以警後來者!”
道士猛地出擊,持劍飛舞,劍氣淩厲,妖怪眼神一凜,噴出熊熊烈火,卻難以抵擋道士的鋒芒。劍光閃爍,妖怪暴怒咆哮,山洪般招式瘋狂襲來。道士身形閃躲,步步為營,靈巧如燕,精準地發動攻擊。長劍與利爪相交,幾個回合後,妖怪敗下陣來,最終,道士一劍刺穿妖怪胸膛,妖怪慘嚎一聲,化為虛無。
似乎想起來什麼,道士連忙轉身蹲下,試圖将女子扶起,連封紫宸都凝了個怔,好巧不巧,此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叆叇村,封甯二人破了他的幻境,之後他便消失不見的——全峰道人!
延壽聽到封紫宸輕聲道了一聲“師父”,霎時茅塞頓開,昆侖道人那一劍,确是殺了封紫宸無疑(但以孟子君之肉身),全峰道長後施以援手,讓其以沈千業之面貌重返人間,但卻改名叫“辛阙”,藏于暮海。
待鳳華珠碎裂,甯王的那縷殘魂重新回到肉身,封紫宸恢複所有記憶,包括五年前在昆侖山下,延壽救他那事。
如果推斷無誤,那全峰為何要救封紫宸,他倆會是什麼關系?又或者,全峰處心積慮,費盡心力,到底有何目的?
“姑娘莫怕!貧道清了,是個道士,有幾隻妖怪掙脫鎮妖塔禁制,沖入了凡間,特追到此地。”
原來全峰原名叫清了,莫不是清徽的師弟?
女子傷了腳,血流不止,清了先是在附近找一些可止血的草藥,嚼碎了吐在手心,正要一掌敷上去,女子卻避了避,“姑娘,若不止血和包紮,極易感染與發炎,到時候很有可能生成膿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