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将腿朝那挪了挪,不悅道,“你這道士,說話着實吓人……”
“啊!嘶……你輕點兒輕點兒!疼疼疼……”在女子嗷嗷叫的過程中,清了從身上撕下一根布條,為女子包紮了傷口。
“你叫清了是嗎?”
“正是。”
“我叫清禾,樊清禾!”
“樊姑娘,”清了擡頭望了望,繼而認真地盯着樊清禾道,“這裡離城裡不遠,貧道現送你入城,去醫館。”
“你不是都處理好了,我還去那作甚?”
清了略局促道,“草藥隔一會兒得換,還是大夫好些,且實不相瞞,貧道這次下山還有任務在身,不得耽擱……”
“行吧,那就有勞清了道長了!”樊清禾微微颔首,做出拱手的姿勢。
進到城中,清了稍微交代了兩句,留下一點碎銀便匆匆離去。
醫館人多,他二人也沒有站腳的地兒,兩個透明人隻得退至院中,院中放了一張長凳,兩人便坐了下來。
旁邊是一方的籬笆地,種了一點瓜果,長長的支架上纏着細細的瓜藤,還有蜜蜂圍着黃色的小花四處“嗡嗡”地飛。大塊大塊的陽光傾瀉在院中,和暖又溫煦。
延壽緩慢抻出手,光線從指縫裡鑽出來,中指的關節處正好擋住了太陽,延壽右眼不禁閉上。
延壽覺着自己奇怪,不提為仙者能否如凡人那般時刻感知到冷暖,而是在這種情況下,對旁人而言,他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透明人,暖意竟也如此真實嗎?
兩人就這麼靜默地坐着,延壽的眼角似乎被什麼牽着了,目光先是落在他的左臂,接着緩緩而上,最後與正在擡眼的封紫宸對視,隻見他笑着來了句,“前輩一直盯着晚輩,是晚輩臉上沾了什麼嗎?”
延壽扭了點頭,又收回了目光,“你不認識樊清禾?”
“談不上認識,畢竟我隻在師父的手劄裡見過,師父一筆一畫,倒是将她勾勒得傳神。”
封紫宸轉過頭,目光落在遙遠的天際,“上次我見着她,她也沒認出我來,倒是先問候師父,可見我在她那短暫卻鮮活的人生裡,可有可無。”
“……”延壽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勸慰,話堵在嗓子眼又不禁滑了下去。
恢複所有記憶的封紫宸,心裡清楚得如明鏡似的,就是不知,他頂着甯王的這張臉,還能藏多久。
宮裡的人不會放過他,至少,雲臨不會,太子也不會。
似乎知道延壽心之所想,封紫宸輕笑道,“三哥已經派人來接了,被我打發了回去,至于大哥……”
“算了,不說了,大哥最近日子着實不好過。”
“你想問什麼便問,我定知無不言。”
延壽略疑惑,同封紫宸收回的目光又撞上,他方才是不是說了個“你”?
“我同你并無……”
“那晚輩先問,前輩為何為晚輩種下‘陰陽結’?”
延壽一驚又一怔,在袖中的右手不禁收緊,“此話何意?”
“那些外傷又有何懼,晚輩不過是從昆侖山上下來,遇到一幫搶錢的正在舞刀弄槍,真是可笑,所謂的仙山,同俗世沒什麼分别,晚輩身無分文,又不知在昆侖山上受了什麼傷,幾下被撂倒,最終腳下一滑,跌至山崖。”
“好在命大,挂了幾根樹枝,終還留了一口氣,恰巧前輩經過,救了晚輩。”
“待傷勢痊愈,同前輩分别後,晚輩便時不時地心痛,甚至失去神識,變為另一人,普通的藥材已無用,幾波輾轉,才從一陰陽家的前輩那裡得知,此為‘陰陽結’,即‘死結’,除非身死,終身無法擺脫。”
“那顆火珠子,不知何物,但到底與前輩術法相克,前輩動不動的疲累和暈眩應該來源于此。這更加證明了晚輩的推斷……”
話未說完,一隻手猛地箍住封紫宸,讓其動彈不得,“前輩!”
“殺了定蒼少主,也是為民除害!”延壽猛然使力,一些他幾近忘卻的記憶忽地湧上來。
那是五年前,雲遊天下的延壽無意中看到有人從山腰墜落,他忙不疊地飛至山腳,待趕到時,那人已奄奄一息,渾身沾滿了鮮血,歪向一旁的腦袋上還挂着兩根淩亂的頭發,嘴裡不斷地朝外嘔着血。
延壽并未猶豫,蹲身為其服下一小瓶“天香續命露”,此藥既為罕見,可為其護住心脈。那人一邊幹咳一邊用盡氣力拉了拉他的衣袂,延壽蹙眉,側耳湊近他,“前……前輩……”
“你想說什麼?”
“若……若是我死了,煩請咳咳……告訴千塵千塵……”
“千塵?”
“幸有今生,能君之弟……咳咳咳感……感激萬分,且心無怨……怼,生死皆無……遺憾……”說罷,他便昏死過去。
那時的延壽又怎會懂得他們之間的争執與矛盾呢?
隻當是,話語如清風般拂過心頭,轉瞬即逝。